普林斯顿的深秋，晨雾总是带着霜寒。季云深在陌生的鸟鸣中醒来，身侧的床铺已经空了，空气中飘着煎蛋的香气。
他披衣起身，看见沈墨正在厨房忙碌。流理台上摆着分装好的药盒，旁边放着打印的英文医嘱——每种药的服用时间都用荧光笔仔细标出。
“醒了？”沈墨转身，将温水递到他手中，“今天要降温，我帮你把厚外套拿出来了。”
季云深望着阳台外泛红的枫叶，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沈墨还是个连煎蛋都会焦糊的少年。时光究竟是怎样将这个需要他照顾的孩子，变成了如今事事周全的模样？
早餐后，沈墨要去研究院开会。他在门口犹豫：“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季云深点头，替他整理歪斜的领带：“只是去上午的会议，中午就回来了。”
门轻轻合上。公寓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冰箱的嗡鸣规律作响。
季云深在书房坐下，打开那本从国内带来的《数论导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修复过的扉页上投下细密的影子。异国的寂静与故土不同，它更空旷，更陌生，却也让人更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试着推演一个公式，笔尖却在纸上停顿。离开熟悉的学术环境，像鱼离开了水，每个思路都显得滞涩。
电话铃突然响起，是沈墨。
“书房右边第二个抽屉里有新打印的文献，”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像是在快步走路，“我标注了几处可能需要修改的地方。”
季云深拉开抽屉，整沓文献的页边都写着细致的批注。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沈墨用中文写着：“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阳光缓缓移动，落在那些熟悉的字迹上。季云深忽然明白，沈墨执意带他来这里，不仅是为了学术，更是要帮他找回那个曾经自信的数学家。
中午沈墨回来时，手里提着中国超市的购物袋。“买到山药了，”他眼角带着笑意，“晚上可以煲汤。”
饭后，沈墨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书房，而是拉着季云深在社区散步。秋日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过。
“下周末研究院有场音乐会，”沈墨轻声说，“听说演奏的曲目里有《黄河》。”
季云深停下脚步。很多年前，他曾在音乐教室里手把手教沈墨弹过这首曲子。那时青年的手指还带着少年的笨拙，却固执地要弹出最激昂的段落。
“你想去吗？”沈墨问，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枫叶正一片片飘落，像时光的书签。季云深望着这个精心为他重建世界的人，忽然觉得异乡也不再那么陌生。
“好。”他轻声回答。
回程时，他们路过社区花园。沈墨种下的薄荷在秋霜中依然翠绿，嫩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看，”沈墨蹲下身，指尖轻抚叶片，“它们在异乡也长得很好。”
就像我们一样——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季云深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个远离故土的秋天，有些东西正在悄然生根，在陌生的土壤里长出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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