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证下来的那天,沈墨在书房里挂了一张世界地图。普林斯顿的位置被钉上一枚红色图钉,旁边细心标注着飞行时间和时差。
“公寓已经安排好了,离研究院步行十分钟。”沈墨指着地图上的另一个图钉,“这里有个社区花园,可以种薄荷。”
季云深望着地图上连成的航线,想起年轻时也曾向往过远方的学术殿堂。后来因为身体,更因为放不下的人,他始终留在熟悉的城市。
药盒被收进行李箱夹层,旁边放着英文病历和急救指南。沈墨整理得极其仔细,每个细节都在诉说一个事实:这次,他们不会再分开。
出发前夜,季云深在书房整理旧稿,沈墨在阳台给薄荷浇水。夏夜的风带着花香,远处传来模糊的蝉鸣。
“老师,”沈墨突然在阳台开口,声音隔着纱门有些朦胧,“你还记得我博士毕业那天吗?”
季云深的手停在稿纸上。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师生身份并肩走在校园里。青年穿着学位服,怀里抱着花,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那天我想说的是,”沈墨推开门走进来,发梢还带着水汽,“无论去哪里,我都希望身边有你。”
月光从阳台漫进来,将他的轮廓镀得温柔。季云深望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男人,忽然发现当年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的青年,早已成长为可以带他去看世界的人。
航班在清晨起飞。当飞机冲破云层,沈墨轻轻握住季云深的手:“难受吗?”
季云深摇头。窗外的云海像无垠的雪原,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他想起很多年前,沈墨第一次坐飞机去参加学术会议时,紧张得全程抓着他的衣袖。
现在,换作他被紧紧握着手。
普林斯顿的秋天比想象中更美。研究院的红砖建筑爬满常春藤,图书馆的落地窗外是燃烧般的枫叶。
他们的公寓确实离研究院很近,阳台朝南,花箱里已经种好了薄荷。邻居是位退休的物理学教授,送来手作的苹果派:“欢迎来到学者之家。”
沈墨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外正对着一棵巨大的橡树。他执意要在窗边多放一张书桌:“这里阳光好,适合你看书。”
季云深坐在那张书桌前,看着橡树叶在秋风里翻飞。有时沈墨和学生讨论问题,他会安静地整理笔记;有时沈墨陷入沉思,他就泡好茶放在桌角。
像过去的很多年,又和过去完全不同。
一个午后,季云深在图书馆发现了一本沈墨早期的论文集。扉页的赠言写着:“献给远方的老师,愿数学永是我们对话的语言。”
出版时间,正是他们失去联系的第三年。
回去的路上,枫叶正红得炽烈。季云深抱着那本书,忽然在路口停下。
“怎么了?”沈墨紧张地扶住他。
季云深望着漫天的红叶,轻声说:“以前总觉得遗憾,没能更早地来到这里。”
秋风拂过,掀起书页。沈墨替他拢好围巾,眼神温柔: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是啊,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足够成熟地理解失去,足够幸运地等来重逢,足够勇敢地走向新的远方。
斜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铺满枫叶的小路上渐渐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