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的第一场春雨来得猝不及防。季云深在清晨的咳嗽声中醒来,发现沈墨已经不在身边。
简陋的教师宿舍里,炉火烧得正旺,药罐在火苗上冒着热气。沈墨背对着他坐在炉前,手里捧着一本被雨水打湿的作业本,正一页页小心翼翼地烘干。
"孩子们交的作业,"听见动静,沈墨转过头,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不能辜负他们的心血。"
季云深望着那些摊在炉边的作业本,粗糙的纸张上,数学公式与稚嫩的涂鸦交错。那个自学女孩的作业本里,还夹着一朵压扁的野花。
晨雨敲打着窗棂,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沈墨将烘干的作业本仔细理齐,突然轻声说:
"昨晚梦见母亲了。"
季云深微微一怔。炉火的光影在沈墨脸上跳跃,让他看起来像那个很多年前失去母亲的少年。
"她问我,是不是找到了想守护一生的人。"沈墨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晨雨,"我说,找到了。"
药罐开始沸腾,苦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沈墨起身倒药,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当他将药碗递到季云深手中时,指尖不经意相触,温暖一如往昔。
"等雨停了,"季云深望着窗外的雨幕,"我们去看看她。"
沈墨的手轻轻颤抖,药碗泛起细微的涟漪。很多年了,他始终不敢带季云深去见母亲——仿佛那样就会打破某种小心翼翼的平衡。
但此刻,在西部淅沥的春雨中,他突然觉得那些心结都该解开了。
雨停时已是午后。他们沿着泥泞的山路向上,来到一片开满野花的山坡。沈墨母亲的墓碑很简单,青石板上只刻着名字和生卒年月。
"妈,"沈墨放下采来的野花,"这就是季云深。"
山风拂过,野花轻轻摇曳。季云深望着墓碑上温婉的名字,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位总是笑眯眯的妇人往他手里塞点心的样子。
"阿姨,"他轻声说,"我会照顾好沈墨。"
这句话让沈墨瞬间红了眼眶。他别过脸去,肩膀在春寒中微微颤抖。
下山的路上,阳光破云而出。那个自学女孩等在宿舍门口,手里捧着新采的草药:
"教授,这个对咳嗽很好。"
女孩的指尖还沾着泥土,眼睛却亮得像被雨水洗过的星星。季云深接过草药,忽然明白沈墨为什么执意要带他来这里。
——有些治愈是相互的。他们在照亮这些孩子的同时,也被孩子们最纯粹的善意温暖着。
当晚的数学课,孩子们格外专注。当季云深讲解函数图像时,女孩突然举手:
"教授,这个曲线像不像远方的山?"
满教室的孩子都笑了,笑声惊起了屋檐下的春燕。季云深望着黑板上的曲线,第一次发现数学可以如此生动。
下课后,沈墨在整理教具时轻声说:
"也许我们该常来看看。"
窗外,春雨又开始飘洒。但这一次,季云深不再觉得寒冷。
有些春天,注定要经历寒冬才能到来。
而他们,正在见证每一个生命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