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长河

十月的最后一天，季云深在晨光中醒来时，发现枕边放着一本装帧古朴的笔记。牛皮纸封面已经磨损，但扉页上"数学源流考"五个字依然清晰——这是王教授留给他的遗物。

沈墨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整理书架时发现的。夹在您那套《数学原理》里。"

季云深的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上熟悉的笔迹。这本笔记记载着王教授对数学史的研究，也记录着几代学人的思想传承。他翻开内页，看到最后一章竟写着："待云深续完"。

秋阳透过窗纱，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云深望着那些未完的段落，忽然明白恩师临终前的嘱托——"要把这条河继续流下去"。

"我想续写这一章。"他轻声说。

沈墨立即开始整理书桌，将参考文献一一找出。当那本笔记被郑重地放在书桌中央时，整个书房仿佛都笼罩在一种庄严的氛围中。

续写的工作进行得很慢。季云深每天只能工作两三个小时，但每一笔都写得极其认真。有时他会停下来，望着窗外的银杏树出神，仿佛在与另一个时空的恩师对话。

"王教授常说，"某天午后，季云深突然开口，"数学史不是故纸堆，而是活着的河流。"

沈墨放下手中的论文，安静地聆听。阳光将季云深的白发镀成银色，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这条河流的绵延。

十一月中旬，陆寻带来一个消息：他在图书馆发现了王教授早年的一批手稿，其中有不少关于数学传承的思考。当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泛黄的纸页铺满书桌时，季云深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这里，"陆寻指着一处批注，"王教授写道：'真正的传承不在著作等身，而在点亮心灵'。"

暮色渐浓，三人围坐在书桌前，像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沈墨泡了茶，氤氲的热气中，不同时代的笔迹在灯下交织出奇妙的和谐。

续写工作进行到关键时刻，季云深却病倒了。深秋的寒气引发了他的旧疾，咳嗽声常常在深夜响起。但每天清晨，他依然坚持坐在书桌前，继续那未完成的章节。

"不必着急。"沈墨为他披上毛毯，声音里带着担忧。

季云深摇摇头，笔尖在纸页上沙沙移动："要在第一场雪前完成。"

他的预感很准。十一月的最后一周，笔记终于续写完成。就在他写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傍晚，今年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季云深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轻轻合上笔记。沈墨发现，最后一页添了一行新的小字：

"河流入海，终将化作云雨归来。——学生云深谨记"

当晚，陆寻来到书房，看到完成的笔记时激动得说不出话。这个年轻人红着眼眶，深深鞠了一躬：

"教授，我能把这份笔记数字化吗？让更多人看见这条河流。"

季云深微微颔首。在年轻人抱着笔记离开时，他轻声对沈墨说：

"你看，河流从来不会真正终结。"

雪越下越大，将整个世界染成纯白。书房里，沈墨整理着散落的稿纸，季云深则望着雪幕出神。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王教授欣慰的笑容，也看见了未来无数个陆寻期待的眼神。

"明年，"沈墨为他换上新茶，"我们带着笔记去给王教授扫墓。"

季云深接过茶杯，暖意从掌心蔓延到心底。窗外的雪声簌簌，像无数细语在诉说：有些河流看似平静，实则奔流不息；有些火光看似微弱，实则永不熄灭。

而在书房温暖的灯光下，这条河流正静静地，流向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