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方空地，一座破败山神庙矗立，庙门半倒，石阶上躺着数具野狗尸体，肚腹被剖开，内脏不翼而飞。

江澄蹲身，以剑拨开狗尸。

“血未凝，死不过一个时辰。”

庙内传来“咯吱咯吱”咀嚼声。

慕媛指尖掐诀，一张照明符弹出。

幽光下，只见一尊斑驳山神像，神像肩头蹲着个瘦小身影，背对众人，长发垂地，正抱着什么啃得津津有味。

似察觉到光，身影缓缓转头。

那是一张老妪的脸，皱纹里嵌满碎肉，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细密黑牙。

“食尸姥。”

魏无羡低喝。

“修为近百年，喜啖新魂，最难缠。”

他反手把陈情横到唇边，试吹第一个音。

食尸姥却抢先发出一声尖啸，啸声化实质黑圈，震得庙顶瓦片簌簌掉落。

慕媛离得最近，胸口一闷，喉头腥甜。

江澄闪身挡在她前方，剑尖划弧，一道剑气劈碎黑圈，碎劲却割破他袖口，血珠渗出。

“哥哥！”

慕媛低呼，已顾不得隐藏，左手扯下腰间布袋，把干梨花尽数抛向空中。

右手指尖划破，血珠甩成血雾，与花瓣相融，瞬间绽成一张赤白血网，兜头罩向食尸姥。

食尸姥被血网缚住，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叫，黑气蒸腾，竟腐蚀血网。

慕媛脸色发白，却咬唇，双手飞速结印。

“以血为引，以花为祭，镇！”

血网收拢，食尸姥被勒得骨节“咔咔”作响。

魏无羡的笛音在此刻响起，低回婉转，如泣如诉。

一缕缕黑雾从食尸姥七窍溢出，被笛声牵引，化作细小怨灵，围绕陈情盘旋。

江澄趁机掐诀，剑尖挑起一张雷符，轰然劈下。

雷光与笛音交汇，怨灵发出凄厉嘶叫，化作飞灰。

食尸姥肉身寸寸龟裂，最终“砰”地炸成一团黑雨，被慕媛的血网尽数吸收。

网心凝出一粒乌黑发亮的珠子，落在她掌心，尚带余温。

庙内忽地寂静，只余三人呼吸。

慕媛腿一软，险些跪倒，被江澄一把捞住手腕。

魏无羡收笛，额头也见汗。

“小师妹，你这是什么术法？竟能把怨气凝珠。”

慕媛垂眸，把珠子藏进袖中，声音低软。

“家传小技，只能暂时封印，需得带回莲花坞净化。”

她抬眼，眸色已恢复澄澈。

“我没事，只是有点脱力。”

江澄皱眉，掏出一瓶回元丹，倒两粒在她掌心。

“吞。”

慕媛乖乖咽下，苦得眉心蹙起，却不敢吭声。

魏无羡笑出声，把自己私藏的蜜饯抛给她。

“含着，省得某人说我们虐待妹妹。”

江澄冷哼，却伸手把慕媛斗篷系带系紧，动作粗鲁，指尖却避开她伤处。

慕媛含着蜜饯，腮帮微鼓，含糊道。

“谢谢哥哥。”

回程路上，月色已淡。

魏无羡把麻绳收好，忽然道。

“今晚这事，不像偶然。引魂阵、食尸姥，背后有人养鬼。”

江澄点头。

“回禀宗主，彻查。”

他侧目，见慕媛步履虚浮，便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慕媛悄悄把袖子里的黑珠握紧，指尖传来细微脉动。

她垂眸，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冷光。

养鬼人是谁，她大概已有了方向。

莲花坞的墙头隐约可见时，晨钟恰敲第四下。魏无羡伸个懒腰。

“赶得及睡个回笼觉。”

他先翻上墙，回头冲慕媛眨眼。

“小师妹，今晚表现九分，剩下一分怕你骄傲。”

慕媛弯眸，梨涡在微亮的天色里一闪。

“那下次，我争取十分。”

江澄在底下轻推她腰，助她跃上墙头，声音低而稳。

“别逞强，有我们。”

慕媛足尖落地，回头看他，晨风吹起她鬓边碎发。

梨雪小筑的灯，在曙光里轻轻一晃，熄了。

而云梦外的密林，有黑袍人拾起被雷劈焦的布片，指间摩挲，发出低哑的笑。

“江家的小丫头，有点意思。”

风声掠过，布片化作黑蝶，消散在渐亮的晨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