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彩衣镇花灯夜。
蓝氏听学暂歇一日,允弟子结伴下山。
魏无羡天没亮就蹲在女弟子院墙外,吹口哨把慕媛唤醒。
“小师妹,再晚一步,糖画摊就收档啦!”
慕媛抱着斗篷推门,发间还沾着玉兰残瓣,软声抱怨。
“魏师兄,你吵到兰室屋檐下的麻雀了。”
江澄负剑立于阶前,冷脸递来一张银票。
“两个时辰,不许惹事。”
魏无羡把银票折成纸船,塞进慕媛袖袋。
“走,师兄带你见世面。”
辰时三刻,三人御剑至镇口。
彩衣镇依水而建,两岸吊脚楼檐角高翘,红灯成串倒映河里。
街上人声鼎沸,卖灯的、卖香的、卖糖人的,热气蒸腾出白雾。
慕媛第一次见这般热闹,眼睛亮得像被星子洗过。
魏无羡买了三只兔子灯,塞给她一只。
“提着,省得走丢。”
灯骨糊粉纸,肚里点蜡烛,暖黄的光透出来,映得她指尖玲珑。
江澄嫌弃地把自己的灯塞给魏无羡。
“幼稚。”
却顺手把慕媛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动作生硬,耳尖微红。
灯会最盛处是“千盏舫”,一艘三层画舫泊在河心。
船头悬一面铜锣,锣旁挂墨绿宫灯,灯面绘白牡丹,花蕊却以朱砂勾成鬼齿,笑口森然。
魏远眯眼。
“鬼面灯?谁这么缺德。”
旁边小贩陪笑。
“公子不知,这是镇上新风俗,说‘以鬼压鬼’,保平安。”
慕媛抬眸,与那灯对视,心里莫名一紧。
花蕊齿缝间,有极淡的黑气缭绕,像发丝游动。
她悄悄扯魏无羡衣袖。
“魏师兄,那灯不对劲。”
魏无羡把糖葫芦咬得咯吱响。
“是不对劲,丑得离谱。”
却顺手把糖葫芦塞给她。
“别盯太久,省得做噩梦。”
话音未落,画舫铜锣“当——”自鸣,声浪滚过河面,灯火随之颤。
人群爆发出喝彩,谁也没注意,一缕黑烟自鬼面灯脱落,飘向岸边,钻进一盏莲花灯芯。
灯主是个垂髻小童,眨眼功夫,小脸青白,嘴角却翘成诡异弧度,“咯咯”笑起来,提着灯就往水里冲。
慕媛离得最近,把兔子灯往魏无羡怀里一塞,拔步追上。
她不敢喊,怕惊动百姓,只得飞身一扑,抱住小童就地滚向岸边。
莲花灯“噗通”落水,火舌瞬间蹿起三尺高,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噼啪。
江澄剑已半出鞘,被魏无羡按住。
“先别打草惊蛇。”
两人快步到慕媛身边。
小童被箍在怀里,仍痴痴朝水面伸手,眼珠上翻,只剩眼白。
慕媛并指如剑,抵住他人中,一缕灵力灌入,低喝。
“回魂!”
指尖微光闪,小童猛地一颤,哭声迸出,却再正常不过。
周围人只当孩子失足,纷纷安慰,无人瞧见水里那团火已凝成一张扭曲鬼脸,顺着暗流飘向画舫。
魏无羡把糖葫芦棍一抛,拍手。
“小师妹,身手见长。”
慕媛却盯着河心。
“怨气在舫底,有人在养煞。”
“蓝氏家规,夜禁私斗。”
魏无羡笑。
“家规又没说禁管闲事。”
他抬下巴。
“舫上人多,先混进去。”
三人绕到码头,舫公拦路。
“三位公子,请出示灯票。”
灯票者,购灯所得红笺,上盖镇衙火漆。魏无羡没有,把江澄往前一推。
“看,江氏少宗主,来体察民情。”
舫公一听江氏,腰立刻弯成虾米。
“贵客里面请。”
慕媛低头,把斗篷帽拉起,只露半张脸,掌心却扣住三张破邪符,随时准备。
画舫一层挂满彩灯,人群熙攘。
二层设雅座,凭栏可观河景。
三层却黑沉沉,门窗紧闭,有铁链暗锁。
魏无羡嗅了嗅。
“血腥气在上头。”
慕媛把兔子灯留在楼梯口,灯芯被她掐灭,换入一张引路符,若有不测,符能带他们回舫头。
江澄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把剑穗缠到腕上,方便瞬发。
三人刚踏上二层,铜锣再响,这次却无人敲击。
锣面震颤,声浪里夹杂细碎哀嚎,像百千孩童同时哭泣。
灯火“噗噗”连灭,人群哗然。
黑暗中,一条黑红触手自天花板缝隙垂下,卷住最近一名歌姬,猛地提起。
歌姬尖叫半声,便被拖进三层黑暗,唯余绣鞋掉落,砸在地板上,“咚”一声闷响。
人群炸锅,推搡奔逃。
魏无羡剑已出鞘,反手劈断触手,断口喷出腥臭黑浆,落地腐蚀成坑。
“果然有鬼!”
拽住慕媛手腕。
“上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