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踢开应急门,率先掠上楼梯。
黑舶剧烈摇晃,河水拍舷,像巨兽舔齿。
三层门户半掩,铁链被腐蚀得七零八落。
门缝透出幽绿光,照在魏无羡脸上,映出他眼底兴奋。
慕媛把破邪符拍在门框,符纸瞬间燃成青焰,绿光被压得一顿。
三人趁机闯入。
室内腥风扑面,中央摆一座简易祭坛,坛上立鬼面灯。
灯油竟用混了朱砂的鲜血,血线顺着灯座蜿蜒,注入地板刻出的阵纹。
阵心躺着那名歌姬,颈侧被割开,血尚未流尽,眼里凝固着惊恐。
四周梁柱挂满小小铃铛,铃舌是人骨磨就,风一过,叮当作响。
祭坛后,一名披大红斗篷的邪修背对而立,双手高举,正把最后一盏鬼面灯扣向自己面门。
灯触脸的刹那,黑红触手疯狂生长,竟是他头发所化。
魏无羡“啧”了一声。
“以身为炉,炼魂饲煞,够狠。”
江澄冷声。
“速战速决。”
话落,剑已化作紫电,直取邪修后心。
邪修猛地转身,鬼面灯已与他脸融为一体,白牡丹花蕊裂开成锯齿,张口发出婴儿啼哭。
“饿——”
声波如实质,震得梁骨铃尽碎,骨屑化作利箭,铺天盖地。
慕媛甩出三张破邪符,符纸在空中连成品字,青光炸成光幕,挡下骨箭。
她却被余波震退三步,后背撞在柱上。
魏无羡趁机把陈情横到唇边,笛音尖利,如刀划破啼哭,触手被音浪激得倒卷,反缠邪修自身。
江澄剑至,“叮”一声刺中鬼面灯眉心,却发出金铁交鸣,灯体竟坚逾钢铁。
邪修嘶笑,触手分出一股,直钻江澄口鼻。
江澄侧头避开,剑势一转,紫电顺着触手噼啪炸响,焦糊味弥漫。
慕媛缓过气,咬破指尖,血珠甩向空中,双手飞速结印。
“以血为引,以花为祭——封!”
血珠遇风化作漫天梨花,花瓣边缘燃着幽蓝火焰,如雨雪倒卷,把邪修连人带灯裹成花茧。
火焰无温,却烧得鬼面灯“吱吱”作响,裂缝里溢出黑水,落地化作一张张细小鬼脸,尖叫着想要逃窜。
被魏无羡笛音一卷,尽数吞入陈情。
笛身乌光闪了闪,似餍足。
“灭!”
慕媛双手合十,花茧猛地收缩。
“砰”一声炸成漫天白灰,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迟到的雪。
邪修肉身随灰消散,唯余一盏残破灯骨,滚落在地,发出空洞回响。
魏无羡收笛,踢了踢灯骨。
“丑东西,下辈子记得投胎做花瓶。”
江澄收剑,回身看慕媛。
“伤着没?”
慕媛摇头,唇色却发白,额角一层细汗。
血契术极耗心神,她此刻双腿发软,只能倚柱站立。
画舫剧烈一晃,河水开始倒灌,阵法被破,船体失衡。
魏无羡把慕媛打横抱起,冲江澄喊。
“走!”
三人沿原路冲下三层,二层已空无一人,兔子灯倒在楼梯口,引路符燃得只剩最后一寸。
魏无羡一脚踹开舷窗,外头即是河面,红灯成片。
他回头冲慕媛笑。
“怕不怕水?”
慕媛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却稳。
“怕也要跳。”
江澄先跃出,足尖点过漂浮的莲灯,借力掠向岸边。
魏无羡抱紧慕媛,紧随其后,几次起落,落在对岸屋脊。
画舫在他们身后发出沉闷裂响,河水灌入,灯灭光消。
不过片刻,那艘三层画舫便彻底沉入河心,只剩零星红灯随波聚散。
夜风带着水汽,吹透慕媛衣衫,她这才觉出冷,牙齿轻轻打架。
魏无羡把外袍脱下来裹住她,笑得没心没肺。
“小师妹,你欠我一件新袍子。”
慕媛抬眼,看见他里衣被河水湿透,贴在锁骨上,映着远处灯火,像一条蜿蜒的银河流过峡谷。
“回去给你绣,梨花纹,最配你。”
魏无羡挑眉。
“那我得天天穿,气死江澄。”
江澄在旁冷笑。
“先想想怎么写报告,蓝氏家规第三百零五条——‘不可擅动私刑’。”
慕媛却低头,从袖中掏出那只一路没丢的兔子灯。
灯骨已折,粉纸破烂,唯余半截蜡烛犹湿。
她伸手,把最后一点灵力注入,蜡烛“噗”地亮起微弱火苗,摇摇晃晃,像随时会灭,却固执地照亮三人脚下屋脊。
“破灯也当宝。”
慕媛却把它举高,让那豆大火光映进两人眼底。
“灯没灭,人就还在。云梦江氏,不丢一盏灯,也不丢一个人。”
江澄愣住,别过脸,半晌闷声道。
“回吧。”
他先跃下屋脊,紫衣被风吹得猎猎,像一柄不肯收鞘的剑。
魏无羡把慕媛打横抱起,跟着跳下,笑声散在夜风里。
“小师妹,下次换我提灯,你负责打架。”
慕媛把破兔子灯抱在怀里,轻声应。
“好。”
远处,彩衣镇灯火依旧,游人笑语未歇,无人知道方才河心曾上演一场生死。
三人背影渐远,像三枚钉子,悄无声息地钉进夜色,也钉进即将席卷玄门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