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12月28日，腊八节前一日的台北，终于放了晴。晨雾散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过士林官邸庭院的香樟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细碎的光斑。萧清瑜刚洗漱完，就听到院外传来汽车喇叭声，阿珍笑着走进来：“夫人，林女士来了，还带着聂先生一起呢，说要跟您一起去街上买熬粥的食材。”
萧清瑜走到窗边，果然看到林晚和聂曦站在门口，林晚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手里提着一个空竹篮，聂曦则背着一个帆布包，正低头跟蒋恒说着什么——恒恒刚晨跑完，还穿着运动服，手里拿着毛巾擦汗。
“这两人倒是积极，比我还急着熬粥。”萧清瑜笑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驼色大衣，又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阿珍，你把孩子们叫起来，让他们也跟我们一起去，顺便给念念买些她爱吃的糖葫芦。”
等萧清瑜带着蒋谦、蒋念走到门口时，林晚已经拉着恒恒的手聊开了。“恒恒，听说你在台大报了昆曲兴趣班？”林晚眼里满是惊喜，“正好我最近也在练《牡丹亭》的唱段，下次咱们可以一起切磋切磋。”
恒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也是刚报没多久，还不太会唱，等学好了再唱给林阿姨听。”
聂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肯学传统的东西，难能可贵。我小时候也跟着家里的长辈学过几句，后来忙起来就丢了，现在想捡都捡不起来了。”
一行人坐着汽车往西门町去，沿途的街道热闹了不少。路边的商铺挂起了红色的灯笼，有的还贴着“腊八安康”的字条，卖年货的小贩推着车沿街叫卖，糖炒栗子的香气顺着车窗缝钻进来，让蒋念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张望：“妈妈，我要吃糖炒栗子，还要吃糖葫芦！”
“知道了，到了西门町就给你买。”萧清瑜摸了摸女儿的头，看着窗外的景象，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虽然远离故乡，但这热闹的烟火气，倒让她想起了南京的夫子庙——每到腊八前后，夫子庙也是这样张灯结彩，挤满了置办年货的人，糖炒栗子、糖葫芦的香气能飘出好几条街。
汽车停在西门町的巷口，几人刚下车，就被热闹的人群裹着往前走。聂曦主动接过林晚手里的竹篮：“你们慢慢挑，我来拎东西，别累着。”
萧清瑜和林晚先走到一家粮油店，店里的糯米、红豆、红枣堆得像小山一样。“老板，给我们称五斤糯米，三斤红豆，两斤红枣，再要一斤桂圆和半斤莲子。”林晚熟门熟路地报着食材，“要新磨的糯米，煮出来的粥才够软糯。”
老板笑着应下，手脚麻利地用油纸把食材包好：“您放心，这都是今年的新米，好多老主顾都来我这儿买，熬出来的腊八粥又香又稠。”
蒋念拉着萧清瑜的衣角，指着隔壁摊位的糖葫芦：“妈妈，你看，糖葫芦！”萧清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插在草垛上，裹着晶莹的糖霜，看着就让人嘴馋。“走，妈妈给你买两串，再给哥哥们也买两串。”
恒恒连忙摆手：“妈妈，我不用，给弟弟妹妹买就好。”蒋谦却凑过来说：“妈妈，我要两串，一串山楂的，一串橘子的！”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买完糖葫芦，几人又去了一家干货店，挑了些香菇、木耳和腐竹，打算晚上做几道小菜。聂曦提着满满一竹篮的食材，却一点都不觉得累，还笑着说：“当年在南京，每到腊八，我们几家都要聚在吴公馆熬粥，碧奎姐负责熬粥，清瑜你负责做小菜，我和吴将军就带着孩子们去夫子庙玩，现在想起来，真是热闹。”
“可不是嘛。”林晚叹了口气，“那时候碧奎姐熬的腊八粥，放了十几样食材，又香又甜，我每次都要喝两大碗。不知道她现在在香港，会不会也熬腊八粥。”
萧清瑜心里也泛起一阵思念，她想起王碧奎在南京的厨房，大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腊八粥，蒸汽弥漫在厨房里，混合着糯米和红枣的香气。王碧奎系着围裙，时不时用勺子搅一搅锅里的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那些日子，虽然时局动荡，却有着难得的安稳和温暖。
“等会儿回去，我给碧奎姐写封信，问问她在香港有没有熬腊八粥。”萧清瑜说，“再跟她说说我们今天买的食材，让她也能想起当年的味道。”
几人提着食材往回走，蒋念手里拿着糖葫芦，吃得满脸都是糖霜。蒋谦则拿着一串糖炒栗子，剥了一颗递给萧清瑜：“妈妈，你尝尝，可甜了。”
回到官邸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萧清瑜让厨房先把食材清洗干净，又把糯米泡上，准备下午开始熬粥。恒恒去书房看书，蒋谦拿着篮球去院子里打球，蒋念则坐在客厅里，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看林晚给她带来的昆曲画册。
萧清瑜和林晚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一起挑拣红豆里的杂质。“你说咱们要不要再加点花生和薏米？”林晚问，“这样食材更丰富，营养也更全面。”
“好啊，我记得家里还有些花生，我去拿。”萧清瑜起身走进储藏室，很快就抱出一袋花生，“这还是上次朋友从花生之乡云林带来的，颗粒饱满，煮在粥里肯定好吃。”
下午三点，萧清瑜把泡好的糯米、红豆、红枣等食材一起放进大锅里，加入足量的清水，用大火烧开后，再转小火慢慢熬。厨房里很快就弥漫起浓郁的香气，蒋念时不时跑到厨房门口，探头问：“妈妈，腊八粥好了吗？我都等不及了。”
“快了，再熬一个小时就好了。”萧清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跟哥哥们玩一会儿，等好了妈妈叫你们。”
林晚则在一旁准备晚上的小菜，她切了些香菇和木耳，又泡了些腐竹，打算做一道香菇扒腐竹，再炒一个青菜，炖一个排骨汤。聂曦则在院子里陪着蒋谦打球，偶尔传来两人的笑声。
傍晚时分，腊八粥终于熬好了。萧清瑜用勺子舀起一勺，粥体浓稠，糯米软糯，红豆和红枣的甜味完全融入粥里，香气扑鼻。她盛了一碗给蒋念，蒋念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妈妈，真好喝！比去年的还好喝！”
众人围坐在餐桌旁，每人面前都放着一碗腊八粥，旁边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聂曦喝了一口粥，感慨道：“还是这个味道，跟当年在吴公馆喝的一模一样。要是碧奎姐也在就好了，咱们又能像以前一样，热热闹闹地一起过腊八。”
萧清瑜心里也有些遗憾，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香菇扒腐竹，慢慢嚼着：“等明年，咱们再想办法跟碧奎姐通个电话，让她也听听咱们的声音，看看孩子们的照片。”
吃完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晚和聂曦起身告辞，萧清瑜送他们到门口。“过几天就是元旦了，咱们一起去日月潭玩怎么样？”林晚说，“听说那里的冬天也很美，还能泡温泉。”
“好啊，正好让孩子们放松放松。”萧清瑜点头答应，“我跟孩子们商量一下，定好时间就告诉你。”
看着林晚和聂曦的汽车远去，萧清瑜转身走进院子。蒋谦还在院子里打球，恒恒坐在廊下看书，蒋念则拿着一个灯笼，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月光洒在院子里，给腊梅镀上了一层银色，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萧清瑜走到腊梅树下，轻轻摘下一朵梅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她想起王碧奎信里写的香港水仙，想起南京的菊花，想起那些和老友们一起度过的日子。虽然相隔千里，但这份情谊，这份对故乡的思念，却像这腊八粥一样，温暖而醇厚，永远不会消散。
她暗暗想着，等明年腊八，一定要让这份温暖延续下去，或许到那时，还能和王碧奎再聚在一起，喝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聊一聊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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