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荣

黑色迈巴赫停在定安广场地下车库时，车载时钟刚跳过晚上九点。

吴世勋扯了扯领结，香槟的甜腻还粘在袖口，宴会上那些虚与委蛇的笑让他胃里发紧。

司机要跟着，被他挥手打发。

“不用，我自己晃会儿。”定制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他没往顶层的私人会所去，反而摁了B1层超市的按钮。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发小催他去续场的消息，他扫了眼就揣回兜里。

超市入口的冷风吹散酒气，吴世勋随手拿了个购物篮，指尖划过货架上排列整齐的瓶装水，百无聊赖地往前走。

转角处的Gucci门店亮着暖黄的灯，落地玻璃窗里映出个纤细的身影。吴世勋本没在意，脚步却被那反复拿起又放下的动作勾住。

女孩穿着米白色针织裙，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一看就是仿款，光泽发闷。

她正踮着脚够展示架顶层的酒神包，手指捏着包带轻轻提起来，往肩上一垮。

接着迅速摸出手机，胳膊肘抵着展柜，侧脸对着镜头笑。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姿势摆得熟练又自然。

吴世勋靠在门框边，抱臂看着。

她拍完一张，又换了个角度，指尖还特意蹭了蹭包身的双G纹路，像是在确认镜头能拍清楚。

“谭小姐，这款包今天有活动，需要帮您留着吗？”店员走过去，语气算不上热络，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敷衍。

女孩手一顿，把包放回原位，指尖在包面上划了圈，“我再看看。”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矜贵。

她转身去了旁边的柜台，拿起另一款马鞍包，重复刚才的动作：提包、摆姿势、拍照。

吴世勋挑了挑眉。

这种只拍不买的主儿，他见得多了，无非是想发朋友圈装样子。只是这女孩的侧脸很干净，不像那些浑身名牌却透着俗气的网红。

她又换了一个包，是最新款的托特包。

刚举起来要拍，店员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抱歉谭小姐，您每次都试这么多不买，这款样品真不能再拿了哦。”

女孩的脸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包放回去，指尖攥得发白。

她低头抿了抿唇，转身走向收银台旁边的小饰品区。

吴世勋跟了两步，看见她在一堆钥匙扣里翻找。

最终她拿起一个最便宜的、印着小logo的金属钥匙扣，捏在手里反复摩挲。

“就这个吧。”她声音有点低，递钱的时候，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店员扫了码，把钥匙扣塞进纸袋，语气平淡：“慢走。”没有平时对大客户的鞠躬，甚至连眼神都没多给。

女孩攥紧纸袋，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大概是走得太急，刚踏出店门，就直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里。

“唔！”她惊呼一声，手里的纸袋掉在地上，钥匙扣滚了出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出一道亮痕。

“走路不长眼？！”女孩下意识抬头，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带着被撞破窘迫的恼羞成怒。

（她以为）撞她的人正是吴世勋。他本来想伸手扶一把，听见这话，挑了挑眉，少爷脾气瞬间上来了：“明明是你撞的我，倒打一耙是吧！”

女孩抬起头，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闪着低调的光。

他长得很高，眉眼深邃，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却又该死的好看。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硬起语气：“我走得好好的，你突然站在门口，不是你的问题是谁的？”

话虽这么说，底气却明显不足，眼神飘向了地上的钥匙扣。

吴世勋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看见那个廉价的金属钥匙扣，又想起刚才她在店里拍照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弯腰捡起钥匙扣，指尖捏着那冰凉的金属，递到她面前：“你的东西。”

女孩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她飞快地抢过钥匙扣，塞进纸袋，低着头就要走：“算我倒霉。

“等等。”吴世勋开口叫住她。

女孩脚步一顿，没回头，声音闷闷的：“还有事？”

吴世勋看着她紧绷的背影，忽然觉得刚才那点烦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见过太多主动贴上来的女人，却第一次对一个撞了他还敢发脾气的虚荣小丫头产生兴趣。

“没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是觉得，你刚才拍包的姿势，挺好看的。”

女孩的身体猛地一僵，脸瞬间红透了，像是被人当众扒了伪装。她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拍了几个包，最后买了个钥匙扣。”吴世勋语气轻松，却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女孩的脸由红转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圈有点泛红。

她攥紧纸袋，像是要把那点可怜的自尊攥进骨子里：“我拍什么买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吴世勋摊了摊手，往前走了一步，凑近她，“但我想请你吃个饭，算赔罪，刚才撞到你了。”

女孩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抬眼看他，男人的眼神带着点玩味，又有点认真，让她捉摸不透。

“不用了。”她飞快地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转身就要跑。

吴世勋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隔着针织裙也能感觉到皮肤的温度。他的动作很轻，却让她挣不开。

“别着急走啊。”他语气放缓了些，“就吃个简餐，楼下就有餐厅。”

女孩咬着唇，挣扎了一下：“我真的不用，你放开我。”

“不放。”吴世勋笑了，“除非你收下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名片，递到她面前。

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吴世勋，还有一串电话号码，没有任何头衔，却透着说不出的矜贵。

女孩盯着名片，手指动了动，却没接。她知道这种名片的分量，接了，就像是默认了什么。

“拿着吧，”吴世勋把名片塞进她攥着纸袋的手里，“想通了，或者需要帮忙，打这个电话。

他松开手，看着她攥着名片和纸袋，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打的。”她咬着牙说，转身快步跑开，裙摆晃过地面，留下一阵淡淡的、廉价的香水味。

吴世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超市的拐角，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散。

他摸了摸下巴，刚才碰过她手腕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掏出手机，给发小回了条消息：“续场先不去了，碰到个有意思的人。”

然后弯腰捡起刚才被女孩撞掉时，从他口袋里滑出来的那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燥热。

谭叙梅。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刚才在店员叫她的时候，他听见了。

这个虚荣又倔强的小丫头，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转身往超市外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

车载时钟的指针又跳了一格，夜色里霓虹漫开，而他的心，好像被刚才那个撞进怀里的身影，撞出了一道不一样的痕迹。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发小发来一连串问号。吴世勋笑着回了一句：“等着吧，哥要追人了。”

按下发送键，他抬头看向女孩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势在必得的笃定。

谭叙梅，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