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凉意吹过来,谭叙梅攥紧手里的纸袋,站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下。
刚才在商场强撑的镇定,一出来就散得干干净净。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刚才拍的包的相册里。指尖划过那张挎着酒神包的照片,嘴角扯了扯,又点开编辑界面。
公交站台的灯有点暗,她借着光把照片调亮,又加了层淡淡的滤镜,确保包上的logo清晰又不刺眼。配文删了又改,最后只敲了四个字:“随手逛逛~”
刚准备点保存,远处传来公交车的轰鸣声。
谭叙梅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拢了拢针织裙的领口,快步走向停靠的公交车。
投币时,硬币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她抬头扫了眼,车厢后半截还有空位,便低着头走了过去。
坐下后,她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白天在服装店站了八个小时,脚后跟早就磨得发疼。
她悄悄把脚往椅子底下缩了缩,从包里掏出手机。
朋友圈还没发,她又点开照片反复看。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发送。刚发出去没几秒,就有零星的点赞跳出来。
谭叙梅的嘴角刚扬起一点,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妈”的名字。她赶紧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小梅啊,吃饭了没?”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小县城特有的口音,有点嘈杂,隐约能听见电视声。
“吃了妈,刚跟朋友在外面吃完。”谭叙梅捏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吃的西餐,可好吃了。”
“那就好,别总舍不得花钱。”妈妈的声音顿了顿,“你爸今天去镇上买了点苹果,说等周末让你叔捎去市里,你记得去拿。”
“知道了妈。”谭叙梅的喉咙有点发紧,“我这儿挺好的,老板今天还夸我呢,说下个月可能给我涨工资。”
“真的?那太好了!”妈妈的声音一下子亮了,“你在大城市好好干,别太累,缺钱了就跟家里说。”
“不缺,我有钱。”谭叙梅强笑着,“妈,我这边有点吵,先挂了啊,明天还要上班呢。”
挂了电话,她看着屏幕上“妈”的联系人头像,眼眶有点发热。
头像还是去年过年回家拍的,爸妈站在老家的院子里,笑得一脸满足。
谭叙梅揉了揉眼睛,把手机倒扣在腿上。视线落在膝盖上的纸袋上,她伸手把纸袋拉过来,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黑色的名片。
名片很硬,边缘硌得指尖有点疼。她借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看清上面的名字——吴世勋,还有那串没有任何前缀的电话号码。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男人的样子。
黑色衬衫,百达翡丽的手表,还有那双带着点玩味却又很深邃的眼睛。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是廉价的香水味,是那种清冽又带着点贵气的味道。
谭叙梅的指尖在电话号码上轻轻划着。她知道,这种人的名片,就像天上的星星,看着近,其实遥不可及。
她刚才拒绝得那么干脆,可现在摸着这张名片,心里却有点乱。
公交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她赶紧把名片塞回纸袋里。抬头看向窗外,熟悉的小区门口快到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走到车门边。
下车后,夜风更凉了。谭叙梅裹紧衣服,快步走向那栋老旧的居民楼。合租房在六楼,没电梯,她爬得气喘吁吁。
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的灯是暗的,只有次卧的门缝里漏出一点光——合租的女孩还在加班。谭叙梅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关上门。
房间很小,只有七八平米,摆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就满了。她把纸袋放在书桌上,拿出手机。朋友圈的点赞已经多了十几个,还有人评论“梅梅真有钱!”“这款包好漂亮!”
谭叙梅看着那些评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她点开和闺蜜的聊天框,想说说今天的事,手指敲了半天,又把字都删了。
放下手机,她从抽屉里摸出个卷边的小账本,指尖捻开记着收支的那页,红色圆珠笔写得密密麻麻:
便利店底薪3200,给妈转2000,房租1500,水电费230,投币公交攒的零钱算100,最后一行用括号标着:仅剩﹣430,靠泡面凑到发薪日。
笔尖顿在末尾“下月房租:差1500”上,谭叙梅盯着那几个字,指腹反复蹭着纸面。
便利店全靠推销速食、饮料冲销售额,这个月只卖了两箱酸奶三袋面包,连保底销售额都没够上,眉头一下拧成了死结。
吴世勋……她默念着这个名字,又想起他说“想通了就打电话”的样子。
可她能想通什么?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谭叙梅把名片塞进抽屉最里面,合上本子。躺在床上,她看着天花板,耳边全是公交车的轰鸣声、妈妈的叮嘱声,还有那个男人低沉的笑声。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朋友圈的新点赞。她拿起手机,看着那张精心修过的照片,突然觉得有点讽刺。
这座城市的霓虹那么亮,却照不亮她揣在怀里的那点虚荣和窘迫。
而那个撞进她世界里的男人,像一道突然出现的光,让她既害怕,又忍不住想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