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能补拙

唐乐澄的电话打进来时，吴世勋刚审完最后一份并购案草案。

窗外华灯初上，整层办公楼只剩他这边的灯还亮着。

“勋哥！哪儿呢？老地方，新到了批黑桃A，哥们儿几个就等你了！”

电话那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几乎要冲破听筒，夹杂着唐乐澄惯有的大呼小叫。

吴世勋把手机拿远了些，揉了揉眉心。

若是往常，他或许会去喝两杯，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但今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一种带着明显倦意、却又刻意维持着平淡的语气回道：“不去了，还有几份文件要看。”

“啊？”唐乐澄的声音拔高，充满了不可思议，“不是吧勋哥？这都几点了？装什么勤劳模范啊！公司离了你还能不转了？”

吴世勋轻轻“呵”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光滑的桌面，视线扫过电脑屏幕上谭叙梅刚提交上来、还带着几个明显语法错误的会议记录摘要。

“你懂什么。”

他语气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自嘲，又像是某种隐秘的炫耀，“刚接手的新助理，很多事还不顺手，不得多盯着点？总得树立个靠谱老板的形象。”

他没明说这个“新助理”是谁，但唐乐澄立刻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拖长了调子，语气变得暧昧起来：

“懂了懂了～原来是为了‘小钥匙扣’修身养性啊！行吧行吧，不打扰您塑造光辉伟岸的领导形象了！不过我说勋哥，你这追妞的套路可是越来越清奇了，不去夜店改加班？”

“滚蛋，少胡说八道。”吴世勋笑骂了一句，语气却没什么怒意，“挂了，忙着呢。”

结束通话，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吴世勋靠在椅背上，望着玻璃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刚才那话，一半是搪塞唐乐澄的借口，另一半……似乎连自己都有点信了。

好像真的因为某个人的存在，连带着对这套冷硬的办公桌椅都多了点莫名其妙的耐心。

与此同时，谭叙梅挤在晚高峰气味复杂的地铁里，回到了她那间月租一千五的合租房。

小小的房间在夜色中更显逼仄。

她放下包，甚至没先吃饭，就打开了那台卡顿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幽的光映在她脸上。

白天在公司，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Camellia流利的双语切换、同事们讨论项目时蹦出的专业术语、甚至他们用的最新款电子设备，都无声地提醒着她与这个环境的差距。

“大专学历……便利店工作经验……”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简历，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今天吴世勋交代的会议记录，她反复听了三遍录音，才勉强整理出个大概。

一些英文缩写她需要偷偷上网去查，一些行业术语听得她云里雾里。

“关系户”的标签像根刺扎在心里。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尽快拿出像样的工作能力，这个标签会永远贴在她身上，而吴世勋一时的“兴趣”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恐慌感像潮水般慢慢涌上来。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不仅仅是那份高薪，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总裁助理必备技能”、“商务邮件写作规范”、“行业基础术语”……

网页上弹出一长串学习清单和推荐书籍。

她拿出本子，认真地一条条记下来：

Excel高级函数、PPT制作技巧、商务礼仪、甚至还有基础财务知识和英语口语……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像一座望不到顶的大山。

但她没有退路。

她点开一个入门级的商务英语视频，讲师纯正的发音让她有些吃力。

她跟着念，声音很小，生怕被合租的室友听见嘲笑。

遇到听不懂的句子，她就暂停，倒回去，再听一遍，用笔在纸上吃力地标注上蹩脚的中文谐音。

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干涩发胀，她滴了点眼药水，闭上眼休息片刻，脑海里却还在回放那些陌生的单词和流程。

她知道自己起步太晚，如同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试图追赶奔跑的成人，除了付出成倍的时间和汗水，她想不到任何捷径。

隔壁传来电视剧的对白和笑声，谭叙梅戴上耳机，将外界的声音隔绝，也将自己投入一场孤独而艰苦的跋涉。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

高级公寓里，吴世勋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准备离开。

而破旧的小房间里，谭叙梅还在台灯下，对着屏幕上的知识点，一遍遍默记，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微弱却执着。

两扇窗，隔着遥远的距离，亮着相似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