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谭叙梅像一块被扔进大海的海绵,拼命汲取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
白天,她仔细观察Camellia和同事们的处事方式,记录下每一个工作流程和沟通要点。
晚上,她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学习各种办公软件的高级技巧,啃读枯燥的行业报告,跟着录音一遍遍练习商务英语发音。
过程远非顺利。
有时,一个复杂的Excel函数就能折磨她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搞懂了,应用到实际数据时又错误百出。
有时,一份看似简单的会议纪要,却因为抓不住重点或被几个专业术语卡住,让她反复修改到深夜。
焦虑和挫败感如影随形,她曾不止一次在合租室友睡下后,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压抑又绝望的低吼,或者对着镜子里那个眼圈青黑的自己,无声地质问:
你到底行不行?
但第二天闹钟响起,她依旧会爬起来,穿上那套最体面的衣服,挤上地铁,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她知道自己没有崩溃的资格。
这天早上,地铁遭遇信号故障,谭叙梅一路心急如焚,几乎是踩着点冲进了大厦一楼。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高管专用电梯间,正好看到电梯门即将关闭。
“请等一下!”她下意识地喊出声。
电梯门应声而开。
谭叙梅冲进去,刚想道谢,却猛地僵住——电梯里只有一个人,是吴世勋。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日报,似乎正准备翻阅。
看到冲进来的是她,吴世勋的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吴总早。”
谭叙梅赶紧低下头,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尽量缩在电梯角落,恨不得把自己隐形。
狭窄的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他身上那股清冽好闻的男士香水味,这让她更加紧张。
“早。”吴世勋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他并没有继续看报,而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上。
空气安静得让人有些窒息。谭叙梅盯着自己有些磨损的鞋尖,心跳如鼓。
忽然,吴世勋像是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开口,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聊天气:
“看你经常卡点来,住得离公司很远?”
他当然知道她住在那个需要漫长通勤的老旧小区,此刻却装作不知。
他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上司对下属随口的一句关心。
谭叙梅心里却猛地一紧。
他注意到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尽量做得不显眼了。
一种被看穿的窘迫感涌上心头,她不敢抬头,含糊地应道:“还……还好,就是早上地铁有时候不太稳定。”
吴世勋“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就在谭叙梅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他却忽然话锋一转,依旧看着前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以后如果早上通勤实在不方便,可以申请弹性工作时间,九点半之前到就行。不用赶得这么急,安全第一。”
谭叙梅愕然抬头,看向他。
吴世勋并没有看她,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基于基本人文关怀的例行公事。
但这对谭叙梅来说,却无异于雪中送炭!
她每天为了全勤不迟到,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能多出这半小时的缓冲时间,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当然,”吴世勋补充道,目光终于转向她,带着一丝属于上司的审视,“前提是保证工作能按时保质完成。Camellia会帮你调整考勤记录。”
“谢谢吴总!我一定不会影响工作的!”
谭叙梅连忙保证,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恩惠”,却精准地缓解了她目前最大的日常焦虑之一。
电梯此时“叮”一声,到达了所在楼层。门开了。
吴世勋率先迈步出去,在跨出电梯门前,他脚步微顿,侧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似乎比刚才缓和了少许:
“最近压力不用太大,我看过你整理的会议摘要,进步很快。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Camellia,或者直接来问我。”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办公室走去,留下谭叙梅一个人站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口,有些发愣。
电梯金属门映出她带着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的脸。
他……有关注她做的东西?还看出了她的进步和压力?
这一刻,谭叙梅心里对吴世勋的观感变得极其复杂。
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让她感到压迫的老板,但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他表现出的那一点点看似不经意的体贴和认可,像一颗小石子,在她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微小的涟漪。
那种被看到、被理解(哪怕是极其有限的)的感觉,对于一直处于自卑和紧张中的她来说,有着难以言喻的冲击力。
她原本筑起的戒备心墙,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或许只是上司驾驭下属的一种手段,但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微弱的好感,却真实地萌芽了。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这一天,她感觉身上的压力似乎轻了那么一点点,敲击键盘的手指,也仿佛多了些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