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吴世勋将谭叙梅叫进办公室，递给她一份制作精美的邀请函。
“集团年度晚宴，下周五晚上。”
他言简意赅。
“公司中层及以上，以及核心部门员工都会参加。算是内部联谊，也有一些重要合作伙伴在场。你准备一下，准时出席。”
谭叙梅接过邀请函，触手是细腻的纸质，烫金的字体在灯光下闪着光。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吴世勋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着装要求是正装晚礼服，自带。”
“自带”两个字像两颗小钉子，轻轻扎进了谭叙梅的心口。
她捏着邀请函的指尖微微用力，脸上努力维持的平静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晚礼服？还要自带？
若是放在以前，她或许会像在Gucci店里那样，想办法找件高仿的撑撑场面，反正普通人未必看得出了。
可这次不同！
这是在集团内部，是在吴世勋、王董、Camellia以及所有那些衣着光鲜的同事面前！
在这些人精面前穿A货，无异于自取其辱，瞬间就会把她那点可怜的伪装撕得粉碎。
她刚刚拿到手的第一个月巨额薪水，绝大部分已经汇给了老家父母，只说是项目奖金，想让二老安心，证明她在大城市过得很好。
剩下的一小部分，她咬牙存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根本不敢动用。
现在让她自己掏钱买一件能出入这种场合的正品晚礼服？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股熟悉的、因为贫穷而生的窘迫感瞬间将她淹没，比在便利店被店长辞退时更甚。
那时只是失去工作，而现在，却是在她刚刚窥见一丝上层世界边缘时，被赤裸裸地提醒着彼此的云泥之别。
“怎么了？有问题？”吴世勋察觉到她的迟疑，抬眼问道。
“没……没有。”谭叙梅猛地回过神，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慌乱，“我知道了，吴总。”
接下来的几天，谭叙梅表面正常工作，心里却像压了块大石。
她偷偷在网上搜索晚礼服的价格，哪怕是最基础的款式，也足以让她存下的那点钱缩水一大半。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去看了几个高仿网站的页面，但一想到可能被当众识穿的尴尬，就立刻关掉了网页。
晚宴前三天，谭叙梅眼底的焦虑几乎藏不住了。
下午，她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内线电话响了，是吴世勋叫她进去。
办公室里，一个巨大的、扎着精致缎带的礼服盒，赫然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谭叙梅愣住了。
吴世勋坐在办公桌后，语气随意得像是指派一项普通任务：“晚宴的礼服，给你准备好了。试试看合不合身。”
谭叙梅看着那个华丽的盒子，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是一种被看穿窘境的火辣辣的感觉。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买不起？
这种无声的“施舍”比直接嘲笑更让她难堪。
“谢谢吴总好意。”她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生硬，“但是不用了，我自己会准备。”
吴世勋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拒绝，并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
“你自己准备？你准备怎么准备？再去买个钥匙扣搭配吗？”
他的话带着惯有的调侃，却精准地戳中了谭叙梅的痛处，让她脸颊瞬间涨红。
“那是我的事！”她倔强地抬起头，维持着那点可怜的自尊，“不劳吴总费心。”
“谭叙梅，”吴世勋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前倾，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压力，“这不是费心。这是工作需求。
晚宴也是工作场合的一部分，你作为我的助理，形象也代表着我的脸面。让你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出现，丢的是谁的人？”
他的话有理有据，却让谭叙梅更加难受。
是啊，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这也被归为“工作”。
见她咬着唇不说话，但眼神依旧抗拒，吴世勋语气缓和了些，抛出了一个看似交换的条件：
“这样吧，礼服不算白送。从你年底奖金里扣除等价部分，就当是你自己买的。现在，先保证晚宴顺利出席，别出纰漏。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年底奖金？
那还是个遥不可及的东西。
但这个说法，巧妙地给了谭叙梅一个台阶下。
不是施舍，是预支，是工作必要。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理智告诉她，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情感上，那种受制于人、无法掌控自己处境的感觉让她无比憋屈。
看着她眼眶微红、强忍着情绪的样子，吴世勋心里某处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压下了那丝异样。
“拿去。下班前试好，如果不合身，告诉Camellia，她会联系修改。”
他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重新拿起了文件，示意谈话结束。
谭叙梅站在原地，挣扎了几秒钟。
最终，现实的压力和对搞砸场合的恐惧压倒了她那点脆弱的自尊。
她低低地说了声“谢谢吴总”，然后抱起那个沉甸甸的礼服盒，几乎是逃离了办公室。
抱着盒子回到座位，她感觉所有同事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她寻了个借口，躲进了洗手间。
刚走进隔间锁上门，就听到外面传来高跟鞋声和两个熟悉的女声——是行政部的两位同事。
“听说了吗？总裁办那个新来的，晚宴礼服是吴总亲自给的！”
“真的假的？这么大手笔？什么来头啊？”
“能什么来头，你看她那样子，像是自己买得起高定的人？还不是靠脸上位……”
“啧啧，吴总以前可从不掺和女下属这些事。看来这个‘关系户’不简单啊，爬得真快。”
“可不是嘛，学历能力都没有，也就靠点别的手段了。等着看吧，晚宴上可有热闹瞧了，看她那气质能不能撑起那身衣服……”
刺耳的笑声和议论声渐渐远去。
隔间里，谭叙梅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礼服盒搁在脚边，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们说得很难听，但有一句话却像冰水一样浇醒了她——“学历能力都没有”。
是啊，她一个大专毕业生，凭什么站在这里？
如果不是吴世勋一时兴起的“兴趣”，她可能连这栋大楼的门都进不来。
所有的特殊待遇，无论是宽容、帮助，还是这件礼服，都像是空中楼阁，根基虚浮得可怜。
一旦吴世勋失去兴趣，或者她失去了利用价值，所有的一切都会瞬间消失。
她想起当初在便利店，虽然辛苦，但每一分钱都挣得踏实。
而现在……她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洗手间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却比不上她心里的苦涩。
不能这样下去。
她不能永远活在别人的议论和吴世勋的“恩赐”之下。
礼服她会穿，晚宴她会去，但这不是终点。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用实实在在的能力，而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关系”或“青睐”，在这里站稳脚跟。
学历低怎么了？她可以学，可以拼！她要比别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谭叙梅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不争气的湿意，站起身。
她打开隔间门，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眼睛还红着，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之前没有的决绝。
她抱起那个礼服盒，挺直脊背，走出了洗手间。
脚下的路很难，但她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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