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傅承烨那声冰冷的质问中凝固了。
沈清欢蹲在一片狼藉的玻璃碎片和水果残骸中,指尖还捏着那块罪证,仰头看着门口那个如同冰山降临的男人。他高大的身形堵住了光线,投下一片压迫感十足的阴影,眼神里的审视几乎要让她无所遁形。
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擂鼓。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商务午餐吗?怎么会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家里?!
大脑飞速运转,求生欲瞬间飙升至顶峰。
“傅总……您、您怎么回来了?”她强作镇定,试图先发制人,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起来更像是被抓包后的惊慌。
傅承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掠过她慌乱的脸,她手中捏着的玻璃碎片,地上泼洒的咖啡渍和水果汁液,以及……中岛台上那台明显不属于厨房配置、屏幕还亮着数位绘图软件的笔记本电脑,旁边甚至还摆着吃了一半的甜点盘。
整个厨房,弥漫着一股咖啡、甜腻点心和水果混合的,与他惯常的“无菌”要求格格不入的生活气息,甚至可以说是……混乱。
“解释。”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语气里的寒意让周遭温度又降了几度。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不能慌,一慌就全完了。
她松开那块碎玻璃,碎片掉落在其他碎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努力挤出一个无辜又带着点懊恼的笑容:
“呃……就是,一个意外。”她指了指地上的碎片,“我想喝杯水,结果手滑,不小心把碗打翻了。我正准备收拾呢,您就回来了。”
她刻意避开了电脑和甜点,只聚焦于“打翻碗”这个单一事件。
傅承烨的视线却精准地越过地上的狼藉,落在了那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屏幕上,还停留着刚才会议结束后,她随手画的一个带着科技感纹样的莲花图腾草稿。
“看来沈小姐的‘个人爱好’,”他迈步走进厨房,皮鞋踩在干净的地砖上,避开污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不仅包括在卧室开演唱会,还包括在厨房进行……艺术创作?”
他走到中岛台前,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幅未完成的画稿。线条灵动,风格独特,绝非普通爱好者的随手涂鸦。
沈清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合上电脑,却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随便画画,打发时间。”她干巴巴地解释,感觉后背又开始冒汗。这男人的观察力太可怕了。
“打发时间?”傅承烨重复着这几个字,指尖在冰凉的岛台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沈清欢紧绷的神经上。“用着我提供的场地,消耗着电力,制造了噪音和混乱,来进行你‘打发时间’的个人活动?”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牢牢锁住她:“沈小姐,你是否对‘互不干涉’和‘个人承担’这两个词,有什么误解?”
他靠得太近了,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室外带来的微凉空气,强势地侵占了她的感官。沈清欢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那双眼睛里映出的、自己有些苍白的脸。
压迫感太强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差点踩到一块碎玻璃,踉跄了一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及时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的身形。力道不轻不重,带着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居家服传递过来。
沈清欢身体一僵。
傅承烨也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像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迅速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扶持只是幻觉。他脸色更冷,仿佛为自己的下意识动作感到不悦。
“还是说,”他直起身,重新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沈小姐所谓的‘个人消费自行承担’,并不包括对公共区域造成的损耗和清理费用?这个打碎的玻璃碗,是奥地利进口的水晶制品,市场售价……”
他报出了一个足以让沈清欢眼皮直跳的数字。
“我赔!”沈清欢立刻打断他,心疼得滴血,但气势不能输,“多少钱我都赔!从我的‘个人消费’里扣!保证不占您一分钱家庭开支!”
看着她那副“士可杀不可辱”、坚决捍卫财务独立的样子,傅承烨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她似乎总能在惹怒他的同时,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不再看她,转而按下了内部通话:“安排人上来,彻底清理厨房。”
然后,他目光再次落到那台笔记本电脑上,语气不容置疑:“把你的‘个人物品’,立刻、全部,清理出公共区域。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与‘合作’无关的东西,出现在它不该出现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沈清欢一边应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自己的电脑、数位板、咖啡杯、甜点盘,“马上消失,绝不污染您的神圣领域。”
她抱着满怀的东西,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几乎是逃离了厨房现场。
傅承烨站在原地,看着佣人迅速进来,专业而沉默地开始清理那片狼藉。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甜腻的点心味和她的果香,与清洁剂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又突兀的气息。
他走到中岛台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洁的台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刚才画画时留下的、微弱的静电。
屏幕上那个莲花图腾的草稿,线条流畅,构思巧妙,透着一股灵动的匠气。
绝不仅仅是“随便画画”。
他想起回门那天,她在车上点评他演技时那狡黠的眼神;想起她面对催生危机时,那浑然天成的娇羞与无措;更想起她此刻为了维护那点可笑的“财务独立”,梗着脖子说“我赔”的样子。
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矛盾。
表面是咸鱼花瓶,内里却藏着合约狂魔和戏精。
看似慵懒随性,却在某些方面固执得可笑。
声称“个人爱好”只是打发时间,却画着颇具专业水准的图稿。
傅承烨微微眯起眼。
他发现自己之前可能想错了。沈清欢或许是个麻烦,但这个麻烦,似乎并不像他最初预想的那么简单和无害。
她像一团迷雾,看似清晰,实则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伪装。
而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无法看透的感觉。
尤其是,当这团迷雾,已经侵入到他绝对私人的领地,并且开始产生影响的时候。
他拿出手机,给周谨发了一条信息。
傅承烨:查一下沈清欢。
傅承烨:重点,她海外就读的艺术院校,以及……她所谓的‘个人爱好’,具体到什么程度。
他倒要看看,这位沈大小姐,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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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清欢抱着自己的“家当”逃回二楼客房,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吓死她了!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清梦”的马甲就要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被扒掉了!
虽然就算被知道她在画画也没什么,但那种被傅承烨审视、盘问的感觉,实在太有压迫感了。而且,如果让他知道她接的合作方是“启明科技”……那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她抚了抚还在狂跳的心口,走到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那份刚刚谈成的、报酬丰厚的合同草案,喜悦感被刚才的惊魂一刻冲淡了不少。
赚钱之路,道阻且长啊。
尤其是,家里还蹲着一位嗅觉敏锐、洞察力惊人的“监工”。
她叹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老老实实龟缩在自己房间里搞创作比较安全。厨房虽好,风险太高。
只是,想起傅承烨刚才抓住她手臂时那瞬间的温热,以及他迅速松开时那嫌恶的表情……
沈清欢撇了撇嘴。
“洁癖、刻薄、控制狂……”她小声地数落着,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他靠近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甩甩头,把那张冰块脸从脑子里赶出去。
当务之急,是赶紧完成“启明科技”的设计初稿,把真金白银赚到手才是正经!
至于那位难搞的合作室友……
嗯,以后尽量绕道走,保持安全距离,坚决不给他任何找茬的机会!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拿起数位笔,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注意力投入到创作中。
唯有画画和赚钱,能让她在这桩奇葩的婚姻里,找到真正的安宁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