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厨房“画室”暴露事件后，沈清欢彻底贯彻了“龟缩”政策。
除了必要的共同场合（目前还没有），她绝不在傅承烨可能出现的公共区域多做停留。一日三餐要么在房间解决，要么算准了他不在的时间速战速决。那碗价值不菲的进口水晶碗赔款，她也第一时间通过微信转账给了傅承烨，附言只有干脆利落的三个字：“赔碗钱。”
傅承烨那边，也只有一个言简意赅的收款提示。
很好，银货两讫，界限分明。沈清欢对此非常满意。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仍在涌动。
这天深夜，沈清欢正沉浸在她的“清梦”世界里，为启明科技的项目赶制核心主视觉图。屏幕上的莲花图腾融合了科技光效，已初具雏形，在深夜里散发着幽蓝的光芒。
就在她全神贯注调整细节时，一阵极其轻微、但持续不断的压抑咳嗽声，隐隐从楼下传来。
起初她没在意，以为是幻听。但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痛苦，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欢皱了皱眉，放下数位笔。
这别墅里，除了她和傅承烨，就只有住在副楼的佣人。这个时间点，能发出这种声音的……
她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半。
那位工作狂傅总，还没睡？而且听起来，状态不太对。
协议第3.2条【互不干涉私生活】在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她应该装作没听见，继续画她的画。
但是……那咳嗽声似乎越来越密，还夹杂着一些像是强忍疼痛的抽气声。
沈清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麻烦……”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理智告诉她别多管闲事，但某种莫名其妙的、或许是残存的人道主义精神，让她无法完全坐视不理。万一他真死在家里，她这个“合作伙伴”岂不是第一嫌疑人？
挣扎了几分钟，沈清欢最终还是认命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
走廊一片漆黑，只有一楼书房门缝下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那压抑的咳嗽和闷哼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下楼梯。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她透过门缝看去——
傅承烨并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蜷缩在靠窗的那张真皮沙发上。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一只手死死地抵在胃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薄唇紧抿，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平日里那个高高在上、冷硬如冰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撕裂的纸。
原来是胃病。
沈清欢心里嘀咕了一句“活该”，肯定是饮食不规律加上过度劳累作的。她正准备悄悄退回房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却看到傅承烨试图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手臂却因为脱力和疼痛而颤抖，水杯晃动着，眼看就要摔落。
“啧。”沈清欢忍不住发出声音，下意识地推门走了进去。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傅承烨。他猛地睁开眼，那双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涣散的黑眸，在看到她时，瞬间凝聚起警惕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你怎么……”他开口，声音沙哑虚弱，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
“别误会，”沈清欢立刻举起双手，表明立场，“傅总，我只是路过，听到声音，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进来看看，确认一下您是否还活着，以免影响明天的合作进程。”
她走到茶几边，扶稳那个摇摇欲坠的水杯，里面是冰冷的纯净水。
“胃疼喝这个，是嫌自己不够难受吗？”她忍不住吐槽，拿起杯子，转身就往外走。
“你做什么？”傅承烨蹙眉，声音带着忍耐。
“给你换点能喝的东西。”沈清欢头也不回，“放心，不收你钱，算员工……哦不，合作伙伴福利。”
她快步走进厨房，打开灯。幸好，为了她自己偶尔的夜宵需求，厨房里常备一些简单的食材。她翻出生姜，利落地切片，又找出红糖。
烧水，煮姜汤。
整个过程迅速而熟练。等待水开的时候，她靠在料理台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里还在腹诽：沈清欢啊沈清欢，你就是心太软！协议精神都忘到脑后了吗？
但想到刚才傅承烨那副脆弱的样子，她又实在狠不下心完全不管。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辛辣甜香气息的红糖姜汤做好了。她端着碗，重新回到书房。
傅承烨依旧蜷在沙发上，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些，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正复杂地看着她。
沈清欢把碗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趁热喝了吧，对胃寒引起的疼痛有点用。”
傅承烨看着那碗色泽深沉、冒着热气的液体，没有动，眼神里是明显的怀疑。
沈清欢翻了个白眼：“怕我下毒？傅总，谋害合作伙伴是重罪，我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这桩稳赚不赔的……合作。”她差点把“买卖”说出口。
傅承烨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又看了看那碗姜汤，最终还是缓缓伸出手，端起了碗。他的手指因为疼痛还有些微颤，但握得却很稳。
他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辛辣中带着微甜的热流顺着食道滑入胃中，那灼痛似乎真的被这股暖意安抚了一丝。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默不作声地，一口一口，将整碗姜汤都喝了下去。
沈清欢看着他喝汤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乖？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甩开。
喝完姜汤，傅承烨额头的冷汗似乎少了一些，但脸色依旧不好看，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沈清欢站在一旁，有点尴尬。汤也喝了，她是不是该功成身退了？
“那个……傅总，您要是没事了，我就先……”她指了指门口。
傅承烨依旧闭着眼，却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医药箱……在左边书架第二格。”
沈清欢一愣：“啊？”
“有胃药。”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虚弱。
沈清欢：“……”所以刚才喝姜汤是前菜，现在才是正餐？使唤她使唤得还挺顺手？
她忍下吐槽的欲望，走到他说的书架前，果然找到了一个备用的急救医药箱，里面药品齐全。她翻出胃药，又去接了杯温水，一起递给他。
傅承烨接过药和水，吞下药片，动作有些吃力。
做完这一切，沈清欢觉得自己的“人道主义义务”已经超额完成。她拍了拍手：“傅总，药也吃了，汤也喝了，您好好休息。我就先……”
“坐下。”
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
沈清欢：“？？？”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傅总，您说什么？”
傅承烨终于睁开眼，因为疼痛和疲惫，他眼底带着血丝，但那股上位者的气势却并未完全消散。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坚定：“我说，坐下。等我睡着再走。”
沈清欢简直要被气笑了：“傅总，这好像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内吧？我没有义务充当您的陪睡……哦不，陪护！”
“协议第4.2条，”傅承烨靠在沙发上，声音虚弱但逻辑清晰，“合作期间，任何一方不得闹出令合作伙伴难堪的桃色新闻。”
沈清欢莫名其妙：“这跟您让我坐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如果我因为无人看护，半夜病情加重，甚至……”他顿了顿，省略了那个不吉利的词，“明天消息传出去，外界会怎么议论傅太太？克夫？还是谋害亲夫？”
沈清欢目瞪口呆。
还能这么解读协议？！这男人的脑回路是钻石做的吗？又硬又刁钻！
“你……”她指着他，气得一时语塞。
傅承烨却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力气，声音愈发低哑：“放心，不算你加班费。”
沈清欢：“……”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明明虚弱不堪，却依旧能用几句话把她吃得死死的男人，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因为忍耐疼痛而微蹙的眉头，那点火气又莫名其妙地泄了下去。
算了，跟一个病号计较什么。就当是积德行善了。
她愤愤地走到书桌旁，离沙发最远的那个单人椅上坐下，抱着手臂，没好气地说：“行，傅总，您睡。我看着您睡。”
傅承烨没有再说话，似乎真的疲惫至极，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
书房里只剩下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沈清欢一开始还气鼓鼓地瞪着沙发上的人，但夜深人静，忙碌了一天的困意也逐渐袭来。她打了个哈欠，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抵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傅承烨在胃部隐约的不适中醒来。
药效和姜汤的作用让他缓解了不少。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身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条薄毯。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旁。
那个声称要“看着他睡”的女人，此刻正蜷在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扶手椅里，睡得正沉。她歪着头，脸颊压着手臂，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脸颊，呼吸均匀。电脑屏幕的微光映在她脸上，柔和了她平日里的狡黠和张扬，显得格外安静乖巧。
像个不设防的孩子。
傅承烨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如夜。
他想起她刚才煮姜汤时熟练的动作，递药给他时虽然不满却依旧照做的样子，还有此刻……这条显然是后来给他盖上的毯子。
这个女人，嘴上说着最划清界限的话，行为却总是透露出一种矛盾的柔软。
他掀开毯子，站起身，胃部还有些不适，但已无大碍。他走到沈清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睡梦中的她，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无意识地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冰块脸……扣钱……”
傅承烨：“……”
他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很轻。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沈清欢在失重感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线，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被谁抱着。
“你……你干嘛？！”她瞬间清醒，挣扎起来。
“别动。”傅承烨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依旧有力量，“你想摔下去，或者把我伤口崩开，明天一起上社会新闻？”
沈清欢顿时不敢动了。被他抱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比平时稍高的体温，以及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药味和姜汤气息的味道。
她的脸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烫。
傅承烨抱着她，稳步走上二楼，来到她的客房门口。
“开门。”他命令道。
沈清欢乖乖伸手拧开门把。
傅承烨将她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弄疼她。
“睡觉。”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刚才那个抱她上来的人不是他。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谢谢。”
低沉的两个字，几乎轻不可闻，随着他关门的声音，一起消散在空气里。
沈清欢躺在床上，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又想起他最后那声几乎听不见的“谢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痒痒的，怪怪的。
这算什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还是……资本家偶尔流露的、微乎其微的人性？
她拉起被子盖住头，决定不再去想这个复杂的问题。
只是，这一夜，注定有人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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