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过后,天空像是被彻底洗刷过一遍,呈现出一种清澈高远的蓝。阳光重新洒满城市,带着雨后特有的明亮和清爽,驱散了连日的阴郁和潮湿。
陶艺工作室打来电话,通知他们一周前制作的陶器已经烧制完成,可以随时去取。
接到电话时,田雷正和郑朋挤在沙发里,分享一副耳机,听郑朋下一支舞的备选音乐。田雷挂断电话,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他碰了碰郑朋的胳膊:“月月,工作室来电话了,我们的杯子和小熊烧好了!现在去拿?”
郑朋正闭着眼感受节奏,闻言缓缓睁开眼,眼里也掠过一丝细微的亮光。他摘下一边耳机,点了点头:“嗯。”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阳光很好,风里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田雷心情雀跃,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走出一段才发现郑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阳光在他柔软的发梢跳跃。
田雷停下脚步,转身等了他一会儿,很自然地伸出手。郑朋看了看他摊开的手掌,又抬眼看了看他带着傻气笑容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放进了他温热干燥的掌心里。田雷立刻收紧手指,牵着他往前走,嘴角扬得更高了。
再次走进陶艺工作室,那种混合着泥土和水汽的独特气息依旧。架子上摆满了烧制好的成品,釉色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指导老师认出了他们,笑着从后面的工作间拿出了两个用软纸仔细包裹好的物件。“烧得很成功,开窑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效果很好。”老师语气里带着赞许。
田雷有些迫不及待,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两人走到工作室角落的一张长桌旁,准备拆开这份延迟了一周的惊喜。
田雷先拆开了那个大一些的包裹。当郑朋做的那个杯子完全显露出来时,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
原本深灰色的陶土经过了素烧和上釉,他们选择了最基础的透明釉,变成了温暖的浅陶色。杯身并不完全规整,带着手工特有的、细微的起伏感,反而显得质朴可爱。最引人注目的是杯身上郑朋亲手刻下的那些抽象纹路,在釉色的覆盖下,线条更加清晰深邃,如同水流冲刷过的沟壑,又像自由生长的藤蔓,赋予了这只朴素的杯子独一无二的灵魂。
“月月,你看!”田雷捧着杯子,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真好看!这花纹,绝了!”
郑朋看着那只在自己手中诞生、又经过烈火淬炼而成的杯子,心里也涌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杯身上那些凹凸的线条,感受着釉面光滑冰凉的触感,和他刻划时泥胚的柔软质感完全不同,仿佛被时光和火焰赋予了新的生命。
“还行。”他语气依旧平淡,但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
“什么叫还行,明明特别好!”田雷爱不释手地捧着杯子,左右端详,然后郑重地将杯子放到郑朋面前,“给,月月老师的第一件作品,得收好了,以后专门用它喝水。”
郑朋看着被他推到自己面前的杯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份归属权。
接着,田雷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进行某个重要仪式,开始拆那个小很多的包裹。当那只泥塑小熊完全露出来时,田雷的呼吸都屏住了。
小熊被烧成了更深一些的赭石色,憨态可掬的形态完全保留了下来,因为烧制而显得更加坚硬结实。原本粗糙的细节在釉色下变得圆润,那双用小工具点出的眼睛,此刻像是含着两汪亮晶晶的光。最奇妙的是,小熊浑身上下都保留着郑朋当初捏制时留下的、细细的指纹痕迹,像是它独一无二的皮肤纹理。
田雷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那只小小的、温润的陶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小熊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珍视。
“月月……”他抬起头,看向郑朋,声音有些发紧,眼眶甚至微微泛红,“它……它真好。”
他找不到更华丽的词语来形容,只觉得手里这个小东西,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珍贵。这是月月随手为他捏的,带着月月指尖的温度和痕迹,又共同经历了烈火的考验,最终以这样坚实而温暖的形态,来到他手中。
郑朋看着田雷那副感动得快要冒傻气的样子,看着他手里那只傻乎乎的小熊,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又被戳中了。他抿了抿唇,移开视线,耳根微微发热,低声说:“……一个泥疙瘩而已。”
“才不是泥疙瘩!”田雷立刻反驳,他把小熊紧紧攥在手心,贴在自己胸口,像是要把它捂进心里去,“这是月月给我做的,全世界独一份!”
他凑近郑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压低声音,带着浓浓的依赖和满足:“月月,我太喜欢了,真的。”
郑朋被他看得不自在,伸手想拿回那只杯子:“走了。”
田雷却一把将杯子也拿了过来,连同小熊一起,用自己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护着:“我拿我拿,别磕着了。”
两人带着各自的“战利品”回到出租屋。田雷一进门,就忙着给那只小熊找安身之处。他试了床头柜,觉得不稳当;试了书架,又怕落灰;最后,他郑重其事地将那只赭石色的小熊,放在了枕头旁边,紧挨着郑朋平时睡的位置。
“放这儿好,”田雷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安排,解释道,“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
郑朋看着那只憨憨的小熊占据了自己一半的枕头,无语地瞥了田雷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那只杯子拿去仔细清洗干净,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靠在窗边小口喝着。杯子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大小合适,釉面温润,那些凹凸的纹路摩挲着指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色。田雷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显然极好。
郑朋喝完了水,将杯子放在小桌上,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枕边那只陶熊上。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小熊身上,给它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那些细密的指纹在光线下仿佛在静静呼吸。
他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小熊圆滚滚的肚子,冰凉的、坚硬的触感。很难想象,一周前它还是一团可以随意塑形的柔软泥巴。
田雷端着菜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郑朋侧对着他,夕阳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他低着头,长睫垂着,指尖轻触着小熊,神情是一种罕见的、毫无防备的柔和。那一瞬间,田雷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涨得发酸。
他放下盘子,走过去,在郑朋身边坐下,很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那只小熊。
“月月,”田雷的声音在暮色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等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家,要弄个大大的架子,把你做的所有东西都摆上去。”
郑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他没有回应"家"这个过于遥远和沉重的字眼,却也没有推开田雷的亲昵。暮色在他们之间流淌,将两人的轮廓都晕染得温柔。
就在田雷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用沉默带过时,郑朋忽然侧过身。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眼里,将那颗眼尾痣映得格外清晰。他伸手轻轻捧住田雷的脸,指尖还带着杯壁的微凉。
"田栩宁。"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某种下定决心的柔软。
下一秒,他主动吻了上来。
这个吻起初带着试探的意味,郑朋的唇瓣轻轻贴合,生涩而温柔。但就在田雷还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主动中时,郑朋已经微微张开双唇,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出,带着不容错认的邀请。
田雷的呼吸骤然加重。他立刻回应了这个邀请,手掌扶住郑朋的后颈,温柔而坚定地加深了这个吻。这不是掠夺,而是一场默契的共舞,他的舌轻柔地缠绕着郑朋的,时而轻吮,时而缠绵,将那个生涩的试探化作一个缱绻深入的吻。
郑朋的睫毛轻颤着闭上,原本捧着田雷脸颊的手不自觉地滑落到他的肩头,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他的衣料。空气中只剩下唇齿交缠的细微声响和彼此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当这个吻终于结束时,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织在一起。郑朋的眼角泛着动人的红晕,嘴唇被吻得水光潋滟。他轻喘着,却还强撑着那点惯有的倔强,用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嘟囔:"满意了?"
田雷低笑,拇指轻轻抚过他微肿的唇瓣,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月月主动亲我,我能记一辈子。"
"傻不傻。"郑朋轻哼,耳尖却红得透彻。他像是为了掩饰害羞,突然把脸埋进田雷肩窝,用闷闷的声音撒娇:"饿了...背我去吃饭。"
这罕见的撒娇让田雷心花怒放。他立刻转身,拍了拍自己的背:"来,哥背你去。"
郑朋轻巧地跃上他的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双腿自然地夹住他的腰。田雷稳稳托住他,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热。
"月月,"他侧头,嘴唇擦过郑朋的耳廓,"以后多撒撒娇,好不好?"
回应他的是郑朋在肩头不轻不重的一咬,伴随着含混的威胁:"再废话就把你踹下去。"
话是这么说,环住他脖颈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暮色渐浓,两只交握的手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一如他们交织的生命轨迹,温暖而绵长。
窗外,晚霞漫天,归鸟啁啾。屋子里,饭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这一刻,没有波澜壮阔的誓言,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只有掌心里交换的温度,和枕边一个凝固了时光与指纹的、小小的月亮。这平凡俗世里的温暖与创造,便是他们对未来,最朴素,也最坚定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