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运晨推开咖啡馆门时,风铃叮当作响。
曹恩齐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半杯凉掉的咖啡。他抬头看见何运晨,微微点头,没有笑容。
“抱歉,来晚了。”何运晨在他对面坐下,将公文包放在旁边座位上,“刚结束一个客户的咨询。”
“没关系,我也刚到。”曹恩齐撒谎。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反复推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服务员过来,何运晨点了杯美式。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不像曾经无话不谈的大学室友,更像是谈判桌上的对手。
“听说你接下了赵永明的案子。”曹恩齐终于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电脑外壳。
何运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消息传得真快。”
“他是我的客户。”
“曾经是。”何运晨纠正道,“他上个月转到了我们所。”
曹恩齐合上电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有责任为我的客户提供最好的法律代理。”何运晨平静地回答,“就像你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服务员送来了咖啡,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何运晨加了一包糖,慢慢搅拌。曹恩齐注视着他的动作,想起大学时何运晨喝咖啡从不加糖。
人都是会变的。
“赵永明涉嫌证券欺诈,证据确凿。”曹恩齐压低声音,“你为什么要接这种案子?”
“证据确凿?”何运晨挑眉,“据我所见,检方的证据链存在多处漏洞。况且,在法庭判决之前,每个人都应被假定无罪——这不是你常说的吗?”
曹恩齐深吸一口气:“他害得无数家庭血本无归,其中包括我姑姑一家。她的全部积蓄,养老金,都没了。”
何运晨的表情有瞬间的松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我很遗憾,但这不是你我的私人恩怨。这是法律。”
“法律。”曹恩齐重复这个词,像是第一次认识它。
他们曾是法学院最耀眼的一对搭档,被教授们称为“黄金组合”。曹恩齐理性冷静,善于剖析法律条文;何运晨感性敏锐,擅长打动陪审团。毕业后,曹恩齐进入检察院,何运晨选择成为辩护律师。曾经互补的特质,如今成了对立的根源。
“昨天下午四点至六点,你在哪里?”曹恩齐突然问。
何运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赵永明的首席财务顾问,刘建,昨晚被发现死在办公室。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下午四点至六点之间。”
何运晨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你认为我和这件事有关?”
“你是赵永明的代理律师,刘建是此案的关键证人。现在他死了,对你和你的客户都很有利。”曹恩齐直视着他的眼睛,“而且,有人看见你昨天下午出现在他办公楼附近。”
何运晨放下杯子,身体前倾:“曹检察官,你这是在正式询问我吗?如果是,我需要我的律师在场。”
“不,这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曹恩齐说,“毕竟,我们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是吗?”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
“昨天下午我在健身房,有监控和教练可以作证。”何运晨最终回答。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曹恩齐点点头,“就像赵永明在刘建死亡时正在与市长共进晚餐一样完美。”
何运晨没有接话。
“你还记得我们毕业时的誓言吗?”曹恩齐突然问。
“维护正义,捍卫法律尊严。”何运晨轻声背诵。
“有时我觉得我们中有一个人忘记了。”
“或者我们只是对这句话有不同的理解。”何运晨回应。
曹恩齐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何运晨面前:“这是搜查令,明天上午九点,我们会搜查你们事务所与赵永明案相关的所有文件。”
何运晨扫了一眼文件,面色不变:“程序正确,我会配合。”
“我希望你与此事无关,运晨。”曹恩齐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我真的希望。”
何运晨沉默片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推到曹恩齐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约七八岁,躺在病床上,对着镜头虚弱地微笑。
“这是谁?”
“赵永明的女儿,白血病晚期。”何运晨平静地说,“赵永明那些所谓的‘欺诈’资金,大部分都用于她的实验性治疗。刘建知情,并且一直在帮他掩盖资金的真实流向。”
曹恩齐盯着照片,一时语塞。
“法律与正义,有时并不在同一条轨道上,恩齐。”何运晨站起身,放下咖啡钱,“明天九点,我会在事务所等你。”
他转身离开,风铃再次叮当作响。
曹恩齐独自坐在咖啡馆里,看着何运晨几乎没碰的咖啡。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下属的电话。
“暂时停止对何律师的调查。”他停顿了一下,“对,我需要更多时间。”
挂断电话后,他打开电脑,调出刘建死亡的现场照片。在那些血腥的画面中,有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尸体的不远处,有一枚小小的徽章,那是他们大学毕业时的纪念品,上面刻着“正义永不眠”。
曹恩齐闭上眼,回忆起昨天下午。他确实去了健身房,但在那之前,他去了刘建的办公楼。
而他清楚地记得,当时何运晨的健身包上,少了一枚他一直别着的毕业徽章。
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不过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谎言。
曹恩齐合上电脑,望向窗外。何运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但他们之间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在法律与正义的灰色地带,他们各自走着钢丝,都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而真相,就像那枚遗失在现场的徽章,静静地等待被发现的那一刻。
无论那一刻到来时,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好面对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