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山门内的临时殿宇，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篝火摇曳，却驱不散众人脸上的寒意。林渊靠坐在石壁上，怀中的混沌钟已经收敛了所有光华，钟身的裂缝被玄机子以符文暂时封印，但那缕渗出的黑气，依旧像跗骨之蛆，让他心神不宁。苏清雪守在他身边，用自身温润的血脉之力，小心翼翼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神魂。

“它为何不趁胜追击？”一名长老忍不住问道，“以它的力量，突破我们的临时禁制，并非不可能。”

玄机子眉头紧锁，盯着殿外深沉的夜色：“因为它不敢。血影使虽强，但并非无敌。它收割记忆与血脉，是为了精准打击守护者的弱点。刚才那一击，它本可以杀了苏姑娘，但它没有，它只是切断了你们的链接。这说明，它在害怕……害怕你们那种‘共生’的力量。”

众人默然。他们终于意识到，林渊与苏清雪的血脉绑定，本身就是一种最强大的防御。

林渊缓缓睁开眼，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反而多了一丝疲惫的清明。“它不会放弃的。”他的声音沙哑，“这只是试探。它在寻找我们‘共生’的破绽，也在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致命一击。”

他挣扎着站起身，看向苏清雪：“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苏清雪的眼神与他交汇，瞬间明了他的意图。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罗盘，罗盘指针剧烈晃动，最终指向西方一处被月光照亮的山谷。“它的气息，从那里最浓。”

林渊明白，他们要去主动出击，找到那道血色裂隙的源头。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等于将后背暴露给一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怪物。

“我与你同去。”苏清雪毫不犹豫。

“不行。”林渊断然拒绝，“你的血脉刚刚受损，一旦被它盯上，后果不堪设想。我一个人去，引开它，然后立刻回来。”

“你一个人，更危险。”苏清雪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们是双生守护，缺一不可。你的血脉力量，需要我来引导和稳定。我们去，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林渊心中一暖。他知道，她说的没错。他们早已不是独立的个体，任何分离，都会让他们变得脆弱。

最终，林渊妥协了。他将混沌钟留在殿内，由玄机子看守，只身与苏清雪悄然潜入了西方的山谷。

月光下的山谷，美得诡异。

潺潺的溪流泛着银辉，岸边的草木挂着露珠，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但林渊与苏清雪都知道，这份宁静之下，潜藏着怎样恐怖的杀机。

“它的气息，在那片悬崖下。”苏清雪停下脚步，压低声音。

两人收敛全身气息，如狸猫般潜行至悬崖边。向下望去，只见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正从谷底延伸上来，裂缝中涌出的血色雾气，即便在月光下也清晰可见。血影使的核心，就盘踞在那裂缝深处。

“它在吸收山谷的生机。”苏清雪皱眉，“这里的草木，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林渊点头，他催动残存的钟心之力，凝神感知。他能感觉到，血影使的力量正在缓慢恢复，那股阴冷、粘稠的怨念，如同潮水般从裂缝中渗透出来。

“不能再等了。”林渊低声道，“我们主动出击，打它个措手不及。”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流光，直扑裂缝！

“来得好！”

裂缝中传来一声无声的咆哮。迎接林渊的，不是实体攻击，而是四面八方涌来的、由阴影构成的锁链！这些锁链漆黑如墨，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气，瞬间将他缠绕！

“是幻术！”林渊立刻反应过来。他挥剑斩断锁链，却发现锁链斩之不尽，源源不绝！这是血影使的拿手好戏，用被吞噬者的记忆和怨念，构建出迷惑人心的幻境牢笼。

“林渊，左前方三步！”苏清雪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林渊闻言，毫不犹豫地向左侧闪避。一道漆黑的鞭影擦着他的鼻尖掠过，抽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若非苏清雪提醒，他此刻已被击中。

苏清雪不知何时已绕到一旁，双手结印，林家血脉之力化作一面面小巧的金色镜子，悬浮在林渊身周。这些镜子，正是她家族传承的“破妄镜”，能够映照出幻术的本质。

在镜光的映照下，那些由阴影构成的锁链和鞭影，顿时变得透明，露出了它们虚幻的本质。

“破！”林渊大喝，剑光精准地斩在那些虚幻的节点上。

“咔嚓……”

幻境应声破碎。林渊瞬间脱困，出现在血影使核心的上方。他抓住机会，一剑刺下！

血影使发出一声尖啸，核心猛地缩回裂缝深处，同时，无数记忆碎片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化作一张巨大的、由人脸组成的大网，朝着林渊当头罩下！这些人脸，都是被它吞噬的生灵，他们的嘴巴大张，发出无声的哀嚎，试图将林渊拖入永恒的梦魇。

“清雪！”林渊咬牙，试图斩开大网。

“交给我！”苏清雪冲上前，双手按在地面。她与林渊的血脉之力通过链接瞬间共鸣，山谷中所有被吸干的草木，竟在这一刻重新焕发生机，化作无数坚韧的藤蔓，交织成一张大网，与那记忆人脸大网缠斗在一起！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血脉协同作战”。一个主攻，一个辅助；一个斩破幻象，一个稳固现实。他们的力量，因为彼此的存在，而产生了质变。

林渊压力大减，他眼中金光大盛，混沌钟虽不在手，但钟心的力量已与他神魂合一。他挥剑的动作变得飘逸而致命，剑光斩过之处，记忆大网寸寸断裂。

血影使显然没料到两人配合如此默契。它被逼急了，整个裂缝开始剧烈震动，一股恐怖的吸力从中传出，竟要将整个山谷的生机，连同林渊与苏清雪，一并吞噬！

“就是现在！”苏清雪厉喝。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在交缠的藤蔓网上。鲜血化作一道道金色符文，顺着藤蔓蔓延，最终在整张大网上，凝成一个巨大的、散发着神圣气息的“封”字！

“以我林家血脉，封你噬魂之口！”

“封”字金光大放，狠狠印在了剧烈震动的裂缝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血影使的咆哮戛然而止，整个裂缝被那金色的“封”字死死压制，狂暴的吸力瞬间消失。它被重新封印回了裂缝深处，只留下一缕缕不甘的怨气，从缝隙中溢出。

战斗，结束了。

林渊与苏清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信任。他们证明了，双生守护，远比独自战斗更加强大。

然而，当他们准备撤退时，林渊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苏清雪连忙扶住他，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深不见底的迷茫。

“林渊，你怎么了？”

林渊摇了摇头，努力甩开脑海中的混沌。他看着远处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喃喃道：“我……好像听到了钟的声音。它在……唱歌。”

苏清雪心中一凛。

钟声？混沌钟明明被留在了山门，而且钟心受损，怎么会唱歌？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渊的影子。

在清冷的月光下，他的影子旁边，似乎……多了一道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混沌钟的虚影。那虚影，正随着他口中哼唱的、不成调的旋律，微微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