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吞没了那道玄色身影,也吞没了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谢烬独立雪中,玄衣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只有肩头落满的雪花勾勒出他挺拔而僵硬的轮廓。
他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与那阴煞内力对撞时的刺骨寒意。
赤焰谷。夏侯桀。五万伏兵。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头。真?假?
若是假,是惑敌之计,意图将越国精锐引入绝地?若是真……她为何要告诉他?仅仅是因为对宁国的恨?
谢烬的眉头锁得更紧。他想起她离去前那双冰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对宁国的嘲弄与恨意,那绝非作伪。她也说了,“信不信,由你。”
将选择权,抛回给了他。
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却又不得不顺着那轨迹前行的烦躁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他厌恶这种感觉,尤其厌恶这感觉是来自于那个刚刚从他掌心逃脱的女人。
“将军!”亲兵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追至,看到满地狼藉和独立雪中的萧彻,连忙上前,“属下失职!让那妖女……”
“闭嘴。”谢烬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立刻派‘夜枭’,分三路,最快速度查探赤焰谷虚实。有任何异动,飞鹰传书。”
亲兵统领一愣,随即凛然:“是!”他不敢多问,立刻转身安排。
谢烬最后望了一眼泠音消失的方向,眼神深沉如渊,随即转身,大步流星返回军营。风雪拍打在他脸上,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翻涌的杀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棋逢对手的灼热。
泠音在风雪中疾驰。
体内新生的内力奔流不息,支撑着她早已超越极限的身体。肩胛处琵琶钩留下的创口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但在强大内息的压制下,已不足以影响她的行动。
寒冷,饥饿,伤痛,都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念强行压下。
归宁。复仇。
这两个词如同淬火的星辰,在她冰封的心海中燃烧,指引着方向。
她需要武器。
那对伴随她多年,饮血无数,早已如同身体延伸的三棱刃轮。它们绝不可能被随意丢弃,定是被谢烬作为战利品收缴,存放于某处。
她没有折返越军大营,那是自投罗网。但她记得来时的路,记得被俘前最后的战场方位。她的武器,多半与其它宁国将领的遗物一同,被清理后运往了越军后方的某处辎重营地。
她在风雪中辨认着方向,身形如同鬼魅,避开可能的巡逻路线,向着记忆中的方位潜行。速度极快,脚步落在深厚的积雪上,只留下极浅的痕迹,很快便被新的落雪覆盖。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
当一座规模不小的越军后方辎重营地出现在山坳的视野中时,泠音停在了营地外一里处的一片枯树林中。
她伏在雪地里,如同蛰伏的雪豹,仔细观察着营地的布局、守卫的分布、巡逻的间隙。目光最终锁定在营地中央,那顶比其他帐篷更大、守卫也更森严的玄色帐篷上。
将帅战利品,多半存放于此。
她耐心等待着。直到夜色最浓,风雪最大的后半夜。
守卫虽然精锐,但在这样的天气下,警惕性也不可避免地降到最低。
就是现在。
泠音动了。
她的身影融入风雪和夜色,如同一缕真正的幽影,贴着地面,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掩体,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岗,如同穿过无人之境,几个呼吸间,便已潜到了那顶玄色大帐的背后。
帐内没有灯火,只有守卫在帐外来回走动的沉重脚步声。
她指尖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阴煞内力,如同最纤细的冰针,轻轻划开帐篷厚重的牛皮,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缝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帐内一片黑暗,堆放着一些箱笼和兵器架,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扫过整个帐篷,最后定格在一个角落,那里单独摆放着一个乌木长盒,盒子上甚至落着一把沉重的铜锁。
就是它。
她能感觉到,盒内传来的一丝微弱的、与她心神相连的熟悉气息。
泠音走到乌木盒前,没有去碰那把锁。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幽蓝光芒一闪,轻轻点在那铜锁的锁芯处。
“咔哒。”
一声细微的机括轻响,锁芯内部的结构,在那极具穿透和侵蚀性的阴煞内力下,瞬间被破坏。铜锁无声地弹开。
她掀开盒盖。
一对幽暗的三棱刃轮,静静地躺在猩红色的绒布上。轮身线条流畅而狰狞,边缘锋锐无比,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隐隐流动着一层嗜血的寒光。
泠音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刃轮。
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
她的武器。她的獠牙。
她拿起刃轮,指尖内力微吐,感受着轮身传来的轻微震颤与嗡鸣,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在低语。
没有片刻耽搁,她将刃轮扣回腰间特制的卡扣,身影一闪,已从原路退出帐篷,融入外面的风雪夜色,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有惊动任何守卫。
营地依旧沉寂,只有风雪呜咽。
泠音离开了越军辎重营地,没有丝毫停留,向着宁国的方向,再次展开极限速度。
风雪扑面,前路茫茫。
但她不再是囚笼中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囚徒。
她是泠音。
宁国的第一刺客,“幽影刃”。
带着重塑的筋骨,更强大的力量,和一对饮血归来的獠牙。
孤影归刃,血债,需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