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芯落定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将厢房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泠音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肩头崩裂的伤口和内力反噬带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的神经。嘴角的血迹未干,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没有再试图起身,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坐着,阖上双眼,将所有的意识沉入体内那片更加残破混乱的战场。
谢烬的纯阳内力霸道刚猛,方才对撞的余威仍在经脉中肆虐,与她本身阴寒的内息激烈冲突,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左肩的箭伤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区域的筋肉,如同被无形的锯齿反复拉扯。
绝境。
比在宁国皇宫被围追堵截时更甚。那时她心怀死志,一往无前。而现在,她被囚于此,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完全自主。
但,她是泠音。
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幽影刃”,是能在敌人施加的无尽痛苦中窥得生机、窃取力量的怪物。
求死的念头,在玉簪被击飞的刹那,已然散去。
既然死不了,那便活下去。
活下去,恢复力量,然后……离开这里。
目标清晰而冰冷。
她开始调整呼吸,极其缓慢,极其微弱,如同冬眠的蛇。不再去强行对抗体内那两股冲突的力量,而是尝试着引导那残余的、属于她自身本源的阴寒内息,如同最耐心的织工,一丝丝,一缕缕,去缠绕、去包裹那些肆虐的纯阳余劲。
不是吞噬,不是驱逐,而是……同化。
利用她那新生内力中兼具的、源自谢烬功法的霸烈穿透特性,去模拟,去渗透,去将那外来的、破坏性的力量,缓缓地“编织”进自身受损的经脉壁垒之中。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而精妙的过程,如同在崩裂的堤坝上用冰屑和残砖进行修补。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彻底碎裂的下场。
剧痛从未停止,甚至因为这种主动的“编织”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
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和后背,与血污混合在一起。她的脸色苍白得透明,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
但她没有停下。
意识高度集中,所有的感知都向内收敛,捕捉着内力流转时最细微的变化,调整着“编织”的角度与力度。
时间在无声的自我修复中流逝。窗外天色由昏暗转为漆黑,又由漆黑透出微光。
婢女按时送来食物和汤药,放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便退下,不敢多做停留。
泠音对门外的动静置若罔闻。她只是偶尔睁开眼,艰难地挪动到门边,取回那些维持生命的东西,机械地吞咽下去,然后立刻回到原地,继续那漫长而痛苦的修复。
日复一日。
肩头的箭伤在极品金疮药和她自身内力滋养下,开始缓慢愈合,新肉生长带来的麻痒与旧痛交织。体内那冲突的内力,在她不眠不休的“编织”下,渐渐不再那么狂暴,那属于萧彻的纯阳余劲,竟真的被她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一点点磨去了锋锐,化为了加固她受损经脉的奇异“材料”。
她的气息,不再像初醒时那般混乱虚弱,而是变得内敛而沉凝,如同深潭之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谢烬没有再出现。
但泠音能感觉到,这间厢房周围的守卫增加了,气息也更为精悍。无形的监视如同蛛网,密布在每一个角落。
她不在乎。
她的全部心神,都用在恢复实力上。
这一日,深夜。
泠音盘膝坐在榻上,双手结印置于膝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映得那身素雅衣裙愈发清冷,那张绝艳的脸庞也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寒辉。
她体内,最后一丝属于谢烬的纯阳余劲,终于被她的阴寒内力彻底“编织”完毕,融入了修复后的经脉之中。原本因冲突而滞涩的内息,瞬间变得畅通无阻,甚至因为融入了那丝霸烈的特性,流转的速度和凝练程度,更胜往昔!
一股强大的、冰冷而内敛的气息,不由自主地从她周身散发出来!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寒意弥漫,连桌上的烛火都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猛地睁开双眼!
琉璃般的眸子里,冰焰重燃,锐利如初!那里面不再有重伤时的脆弱与挣扎,只有一片沉淀后的、属于顶尖强者的绝对自信与冰冷。
全盛时期?
不。
经历过生死边缘的挣扎,经历过内力属性诡异的融合与蜕变,她感觉现在的自己,比之宁国第一刺客“幽影刃”的全盛时期,更强!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幽蓝内力吞吐,无声无息地在坚硬的楠木床柱上,留下了一道深达寸许的划痕,边缘光滑如镜。
实力,已然恢复。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夜色中那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将军府轮廓,冰封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皇宫尚且困不住她,何况这区区将军府?
蛰伏蓄锐,只为今朝。
是时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