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烬的口谕很快传到了将军府,带着越国皇帝赵珩不容置疑的意志——令泠音投身越国。
消息传入厢房时,泠音正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一株虬枝盘扎的老梅。虽已过花期,但残存的几朵瘦梅依旧在料峭春寒中挺立,颜色黯淡,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她听完亲兵转述的口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分,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告诉她,”谢烬听完亲兵回报,站在书房的沙盘前,头也未抬,“陛下惜才,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亲兵领命而去。
谢烬的目光落在沙盘上宁国那片已然开始动荡的区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代表宁国残部的黑色棋子。泠音的复仇,如同一场狂暴的风雪,虽重创了宁国中枢,却也使得残余势力失去了制衡,变得更加混乱和不可预测。若能收服她,不仅能得一柄锋锐无匹的利刃,更能凭借她对宁国的了解,更快地平定乱局。
但,驯服一头伤痕累累、獠牙依旧锋利的头狼,谈何容易。
傍晚,谢烬再次踏入那间厢房。
泠音依旧坐在窗边,姿势似乎未曾变过。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她苍白的侧脸和那身素雅衣裙镀上了一层浅金,却化不开她周身那拒人千里的冰冷。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琉璃般的眸子落在谢烬身上,里面是一片沉寂的冰原。
谢烬挥退了门口侍立的婢女,反手关上房门。他依旧穿着那身深青色常服,身形挺拔如松,只是眉宇间比白日更多了几分沉肃。
“陛下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冷硬,没有任何迂回。
泠音看着他,嘴角扯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要么降,要么死?”
谢烬走到她面前几步外站定,阴影笼罩下来:“你可以有第三条路。”
“囚禁终身?”泠音挑眉,冰眸里掠过一丝讥诮。
“为我所用,你依然可以拥有力量,地位,甚至……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谢烬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冰原下找到一丝裂痕,“比起在宁国被当作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越国能给你的更多。”
泠音缓缓站起身。她身形高挑,即使重伤未愈,站在谢烬面前也并不显得十分弱势。两人目光平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谢烬,”她叫他的名字,声音清冷,“你以为,我泠音在乎的是这些?”
她向前逼近一步,尽管左肩的伤口因动作而传来刺痛,让她脸色更白了一分,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谢烬心底:“我在乎的,是掌控自己的命运。宁国负我,我便毁了它。你想掌控我,下场只会一样。”
谢烬眸色一沉,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危险:“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谈掌控?”
“有没有资格,试试便知。”
话音未落,泠音突然出手!不是攻击谢烬,而是左手快如闪电般拔下脑后的玉簪!那玉簪在她指尖一转,尖端竟闪烁着幽蓝的寒光,直刺自己心口!她竟是要以死明志,绝不受制于人!
谢烬脸色骤变!他距离太近,出手阻拦已然不及!
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侧身,右臂如同铁鞭般横扫而出,不是去夺簪,而是狠狠击向泠音持簪的手腕!
“啪!”
一声脆响,玉簪被巨力击飞,撞在墙壁上,断成两截!
但泠音手腕也被这一击打得剧痛钻心,整条左臂瞬间麻木垂落。她闷哼一声,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道而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圆凳。
谢烬一步踏前,左手如电,五指如钩,带着灼热的内力,猛地抓向她的右肩!意图彻底制服她!
泠音虽左臂受制,但反应依旧快得惊人!她右足为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抓,同时右腿如同蝎子摆尾,带着凌厉的风声,踢向谢烬下盘!
谢烬不闪不避,左腿肌肉瞬间绷紧,硬生生承受了她这一脚!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谢烬身形晃都未晃,而泠音却感觉如同踢中铁板,右腿一阵酸麻,攻势瞬间瓦解。
实力的差距,在重伤之下,显得如此分明。
谢烬趁着她攻势受挫,左手变抓为掌,一掌拍向她胸口!掌风雄浑,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
泠音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尚能活动的右臂格挡!
“嘭!”
双掌相交!纯阳内力与阴寒内力再次猛烈对冲!
泠音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沿着手臂传来,喉头一甜,鲜血再次溢出唇角,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才滑落在地。
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和地面。肩头的伤口也因这番激烈动作而崩裂,鲜血迅速渗透了绷带。
谢烬站在原地,看着地上那个如同被风雨摧折后、依旧倔强抬着头,用冰冷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女人,胸膛微微起伏。他缓缓收回手掌,掌心还残留着与她内力对撞时那刺骨的寒意。
“冥顽不灵。”他冷冷吐出四个字,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泠音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却因伤势过重和内力反噬而再次跌坐回去。她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沾着血迹,那双冰眸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可以囚禁我的身体……永远……别想……驯服我的意志……”
谢烬与她对视着,许久。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开了厢房。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房间内陷入昏暗。
泠音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伤痛和虚弱席卷全身。她看着地上那断成两截的玉簪,又望向窗外那株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老梅,冰封的眼底,没有任何泪光,只有一片死寂的、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冰冷。
铁索可缚寒梅枝,难折寒梅傲雪魂。
这场意志的较量,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