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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灰烬里的心跳

火吻……

凌晨两点零七分,火最先从仓库二楼东侧的配电箱爆出声音。

不是噼里啪啦的脆响,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有人在黑暗里撕布条的"嗤——"的长音。火星落在堆积三年的聚酯纤维上,火舌像终于挣脱枷锁的兽,沿着墙角一路狂奔,十秒钟就攀上了屋顶的钢梁。

顾迟那时正在一楼西侧的货箱缝隙里,把最后一包"货"塞进背包。

他十五岁,个子抽条得比同龄人快,却瘦得能看清肋骨,火灾报警器响起时,他第一反应不是逃,而是把拉链死死扣上——那包"货"里藏着他和另外十二个"卧底少年"攒了三个月的证据:走私单、账本复印件、一支录音笔。

"阿迟!二楼炸了,快走!"

喊他的人从浓烟里跌下来,额前的头发已经烧卷,是警号XY0717的小警察,名字叫林祁鹤——其实只比他大十个月,却总爱装大人。

顾迟抬头,看见火雨正从天花板坠落,像一场逆向的流星雨。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人这辈子,总要看见一次真正的火,才知道自己怕不怕。

林祁鹤冲过来,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吼得嗓子劈叉:"跑!"

可出口被掉落的钢梁封死,热风裹着毒烟灌进喉咙,像有人拿砂纸在气管里来回锉。顾迟咳得眼泪直流,却仍固执地把背包往肩上送。沈砚掰过他的脸,用额头抵着他,声音低到近乎恳求:"听我说,把包给我,你先从窗口出去。"

仓库西面离地两米五的位置,有一扇被铁框焊死的小窗。此刻火浪翻卷,铁框被烧得通红,焊点却因高温膨胀而崩裂,露出一个仅容少年肩宽的豁口。沈砚把顾迟推到窗下,自己蹲身做人梯,双手交叠:"踩!"

"一起!"顾迟嘶哑地喊。

"我断后!"林祁鹤咬牙,火光映得他的眼珠像两颗被烧化的琉璃,亮得吓人,"你得把证据带出去,不然我们都白死!"

那一秒,顾迟忽然意识到——沈砚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这个认知比火更灼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林祁鹤已经强行托起他的脚底,用全身的力气往上举。顾迟的掌心按在烧红的铁框,"滋"的一声,皮肉与金属黏合,他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世界在摇晃,像被扔进洗衣机的滚筒,所有颜色都搅成血色与橙色。

背包先出去,接着是肩膀、头、腿。

顾迟跌在外面的泥地上,夜雨瞬间浇透他的头发,也浇在滚烫的铁皮,发出"嗤啦啦"的哀鸣。他翻身爬起来,伸手去拉窗里的沈砚:"快!"

火舌却先一步卷到林祁鹤背后。

少年警服的反光条在浓烟里闪了一下,像流星最后的光。沈砚抬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顾迟看懂了——

"跑,别回头。"

下一秒,二楼整体坍塌,火瀑倾泻,窗户被钢梁砸得变形。

顾迟被冲击波掀翻,滚出五六米远,耳膜"嗡"地闭合,世界忽然静音。他看见雨点落在烧红的铁皮上,升起白烟;看见自己的左手死死攥着背包带,指节泛青;看见火焰里伸出一只被烧得焦黑的手,五指曲张,像在空气中抓最后一把氧气。

然后,那只手缓缓垂下,再也没有抬起来。

消防车的鸣笛划破夜空时,顾迟才恢复听觉。

他踉跄着往回撤,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拽倒。有人用膝盖顶住他的脊背,把他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咔嚓"一声扣上冰冷的手铐。

"警察!不许动!"

声音稚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狠厉。顾迟侧过脸,看见一个穿便服的少年,额头被玻璃划开,血顺着眉骨滴到睫毛,却顾不得擦,只是死死压着他,仿佛他是这场火灾的元凶。

顾迟想解释,一开口却呛出黑痰,肺里像塞满碎玻璃。

他只能用目光示意背包,示意火场里还有人。少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瞬间煞白,松开他就要往里冲,却被赶到的消防员一把抱住。

"火势太大!不能进!"

"还有人!我兄弟还在里面!"少年嘶吼,声音劈得不成调,"XY0717!林祁鹤!回答我!"

对讲机里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顾迟被两名消防员拖到安全区,雨越下越大,冲在他掌心的伤口上,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见那枚警号XY0717不知何时被烧得扭曲,却奇迹般被他攥在掌心里,金属边缘嵌进皮肉,血顺着指缝滴在背包上,把灰白的布料染成暗红。

"你叫什么名字?"有人蹲在他面前问。

顾迟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火炭,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抬眼,看见远处被火光映亮的海面,浪头一层层扑向礁石,像无数只手在拍岸,试图把什么拉回来。

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永远回不去了。

火舌带走了林祁鹤,也带走了十五岁的顾迟。从此,他只剩一个身份——从灰烬里爬出来的幽灵。

三个月后,岚津港地下拳场。

少年赤着上身,左肩缠着厚厚的纱布,仍渗出血迹。对手是比他高半个头的泰拳手,拳风凌厉,一记肘击撞在他肋骨,他听见"咔"的一声脆响,却不退反进,用额头狠狠撞上对方的鼻梁。

血花炸开,观众席爆出尖叫。

少年却笑了,露出沾血的虎牙,像从地狱里爬出的幼兽。裁判举起他的手,宣布胜利的那一刻,他抬头看向包厢——玻璃后坐着一个穿唐装的男人,手里盘着沉香木手串,目光像蛇,一寸寸舔过少年烧伤的左臂。

男人微微抬手,手下立刻推门进来,把少年带去后台。

"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少年垂着眼,声音沙哑:"顾迟。"

"以后跟我。"男人用手串挑起他的下巴,"戚严,鲲鹏集团。"

顾迟没说话,只是缓缓攥紧左手。

掌心里,那枚扭曲的警号XY0717被体温熨得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炭,烙进他的骨血。他松开手,把警号塞进裤兜,抬眼看向镜子——镜中的少年瘦削苍白,左颊却有一道新疤,从颧骨延伸到下颌,像被火吻过的印记。

戚严满意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别怕,从今往后,没人敢再让你着火。"

顾迟垂下眼睫,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冷光。

他不知道,此刻在岚津市立医院复健科的走廊上,有个戴助听器的天才少年正扶着墙,一步步练习平衡。右耳缠着厚厚纱布,却仍固执地转向港口方向,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听见某只幽灵的心跳。

十年后。

岚津江潮水依旧,拍岸声里混着汽笛,像一首永不完结的老歌。

顾迟站在"迟鹤”纹身店的二楼窗口,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低头,看雨点落在江面,绽开无数细小的圆晕,又迅速被新的雨点覆盖——像记忆,像心跳,像那场火里未曾说出口的告白。

左肩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他抬手揉了揉,掌心的茧擦过布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裤兜里的金属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一颗小小的钟摆,提醒他时间从未停止。

那枚警号XY0717,被他磨成了椭圆,边缘光滑,像一枚被海水冲刷多年的贝壳。

他把它串在项链上,贴着锁骨,像贴着一块冰,又像贴着一团火。

楼下风铃响,有客人推门进来。

顾迟没动,只是抬眼,看向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二十九岁的男人,黑发微卷,左臂满是纹身,却唯独空出胸口一块皮肤,像在等待什么填补。

他低头,用打火机点燃烟,火光跃起的一瞬,映亮他瞳孔里那团从未熄灭的火。

雨更大了。

江对岸,灯塔的光束扫过水面,像十年前那只从火场里伸出的手,徒劳地抓向夜空。

顾迟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玻璃上晕开,又被雨点砸碎。

他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左轮,检查弹巢,动作熟练得像在把玩一支笔。

然后,他拉开二楼窗户,任风雨灌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林祁鹤"他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回来了。"

风雨中,无人应答,只有潮水一声比一声急,像心跳,像倒计时。

顾迟抬手,把烟按灭在窗台上,火星熄灭的一瞬,他听见左胸深处,传来"咚"的一声——

那是灰烬里的心跳,等了十年,终于等到再次相见的机会。

他关上窗,转身下楼。

楼梯间灯光昏黄,把他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河,流向未知的深渊。

顾迟知道,自己早已是深渊的一部分。

但没关系,深渊里,也有光——

那束光,曾经从火场里把他推出去,如今,他要亲手把它拉回来。

哪怕,再烧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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