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赏赐第二天就送到了驿馆:一对翡翠如意,三匹宫缎,还有一块“天工巧手”的匾额。来送赏的太监格外客气,还透露皇上特意准了云裳阁在京城开分号。
消息传开,驿馆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有来道喜的,有来谈合作的,更有不少是想来探探虚实。
安远侯府派了周嬷嬷来,还带着两个能干的老掌柜。
“侯爷吩咐了,铺面、人手都给您备好了,就在西大街最热闹的地段。”周嬷嬷笑得慈祥,“侯爷说,沈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沈凝却婉拒了:“多谢侯爷美意。只是云裳阁想在京城立足,还得靠自己的本事。”
她最终选在了南城一个不大不小的铺面,离达官显贵住的西大街隔着一道朱雀门,但胜在临街敞亮,后院也宽敞。租金比西大街便宜一半,正好可以用来做工坊。
装修铺子这些天,沈凝每天都亲自到场监督。春桃不解:“小姐,安远侯给的好铺面为什么不用?这南城来往的都是寻常百姓,哪买得起云裳阁的料子?”
沈凝正在调整柜台的摆放,闻言笑了笑:“云裳阁不能总靠着别人。再说,”她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市,“寻常百姓的生意,未必就比达官显贵的差。”
这话说了没几天,就出了件事。
那日午后,铺子还没开张,门外来了个老太太,抱着匹褪了色的布,说是要退货。伙计见那布根本不是云裳阁的,便要赶人。
沈凝听见动静出来,认出这老太太是隔壁卖豆腐的孙婆婆。
“孙婆婆,这是怎么了?”
孙婆婆抹着眼泪:“上个月我儿子娶媳妇,在街角那家布庄买了这匹红布,说是最好的料子。谁知洗了一次就褪色成这样,新媳妇的嫁衣都染花了。我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反倒说是我不会洗……”
沈凝接过布仔细一看,这料子不仅褪色,经纬也稀疏,分明是以次充好。她想了想,道:“婆婆别急,这布我帮您想想办法。”
她让工匠用特殊的固色剂重新染过,又让绣娘在褪色处绣上精致的缠枝花纹。三天后,一匹焕然一新的布料交到孙婆婆手里,比原先还要漂亮几分。
孙婆婆千恩万谢,这事很快就在街坊间传开了。
又过了几日,对面茶馆的老板娘来找沈凝,扭捏地说想给女儿做件体面的嫁衣,可银子有限。沈凝亲自给她选了匹实惠又好看的杭罗,还让绣娘教她女儿绣并蒂莲的花样。
这些事一桩桩传开,南城的百姓都说云裳阁的东家心善,手艺也好。渐渐地,铺子还没开张,就已经有了好名声。
这天晚上,沈凝正在后院查验新到的丝线,沈福领着个人进来:“小姐,您看谁来了。”
来人摘下斗篷,竟是柳文渊。
“柳公子怎么来了京城?”
“父亲调任京官,举家搬迁。”柳文渊打量着收拾整齐的工坊,“听说姑娘选了南城,我特意来看看。”
他顿了顿:“永王府那边,姑娘还是要当心。他们在京城经营多年,眼线遍布。”
“多谢公子提醒。”
柳文渊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若有需要,可以到柳府找我。”
送走柳文渊,沈福低声道:“小姐,柳公子似乎话里有话。”
沈凝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他是来示好的,也是来探虚实的。”
十日后,云裳阁京城分号开张。没有大肆铺张,只在门口挂了块朴素的牌匾。可开张这天,来看热闹的百姓把半条街都堵住了。
更让人意外的是,安远侯夫人亲自来道喜,还订了一批料子。有她带头,其他官家女眷也纷纷派人来看新鲜。
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客人才渐渐散去。沈凝正和掌柜的对账,门外又进来一位客人。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穿着半旧的湖蓝褙子,举止却落落大方。她仔细看了柜台上所有的料子,最后指着一匹雨过天青缎问:“这料子可能做书院学子的常服?”
沈凝抬头,认出这正是那日雨中遇到的林周氏。
“林夫人?”
林周氏微笑:“沈姑娘好记性。”她解释道,“我在城南的女学教书,想给学生们置办几身像样的学服。”
沈凝想了想:“这雨过天青缎价格不菲,若是做学服,我推荐这匹杭罗,质地柔软,价格也合适。”
她让伙计取来样品,又说了个比市价低三成的价钱。
林周氏很是感激:“姑娘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送走林周氏,春桃小声问:“小姐,这单生意咱们几乎不赚钱,何必呢?”
沈凝望着林周氏远去的背影:“有些投资,不在银钱。”
一个月后,云裳阁在京城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这日午后,沈凝正在教两个新来的绣娘分辨丝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个官差押着个遍体鳞伤的人从门口经过,沈凝瞥了一眼,心中一惊——那人竟是曾经在云裳阁做过工的染匠老周!
“怎么回事?”她问看热闹的街坊。
“听说是个奸细!偷了官营织坊的秘方卖给外商!”
当晚,沈福打听消息回来,脸色发白:“小姐,老周在牢里……说是受了永王府指使,要诬告云裳阁窃取官营织坊的技艺!”
沈凝手中的茶盏一顿。
“还有,”沈福压低声音,“老周招供说,是受了柳文渊的指使。”
窗外,京城的第一场雪悄然飘落。沈凝望着漫天飞雪,轻轻呵出一口白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