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夏天依旧咄咄逼人,热浪在空气中翻滚,如同看不见的火焰舔舐着每一寸肌肤。呼吸间,那股灼人的温度直冲肺腑,叫人无处可逃。蝉鸣声高高低低地交织着,吱——呀,吱——呀,在耳畔炸起一片刺耳的喧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扎在皮肤上,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镜头缓缓下移,视线扫过被阳光炙烤得发白的地面,每一步踏上去都像是踩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偶尔一阵风吹过,却不是凉爽的慰藉,而是带着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黏腻得令人烦躁无比。额头上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地上,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连大地都在急切地拒绝这份多余的热度。
“这鬼天气真是热得让人受不了!”学生们的抱怨如同潮水般涌起,手中的书本被当作扇子,拼命挥动着,却依旧无法驱散那令人窒息的闷热。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蜿蜒而下,浸湿了衣领,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教室内弥漫着一股燥热的气息,仿佛连空气都被烈日晒得粘稠起来,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抬眸,目光越过四楼的扶手,投向那颗挺拔的大槐树。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子洒下细碎的光斑,刺眼的光芒在叶尖跳跃,就连这片难得的阴凉,也挡不住烈日的侵袭。“靠北哦!你哪来的冰可乐?”少年的同桌半是惊讶半是羡慕地指向后桌。许华楠一脸茫然,待看清楚后桌手中那瓶冒着冷气的冰可乐时,瞬间眼睛一亮,“朝廷的赈灾粮到了?不早说,给我干一口!”话音未落,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抢过后桌的冰可乐,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久违的凉意,在这酷热难耐的夏日里,竟像是一场及时雨,唤醒了几分精神。“卧槽,那是我的!”后桌一脸无语,无奈地摊手。这一幕成了晚自习难得的欢乐插曲。“都给老子闭嘴!”班主任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他是个典型的中年男人模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头发并未稀疏到地中海的程度。他环视了一圈教室,开口道:“大家安静,介绍一下,这是咱班新同学,叫……呃……”班主任走到新同学旁边,低头问了一句,“你叫啥来着?”“哈哈哈——”教室里传来一阵哄笑。“都给我闭嘴!”班主任眉头一皱,学生们立刻噤声。“老师,我叫陈平。”少年声音清朗,站得笔直。“好,这是咱班新来的同学,叫陈平,让他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点头示意。“大家好,我叫陈平,喜欢打羽毛球,也喜欢福尔摩斯,谢谢。”他微微一鞠躬,动作干脆又不失礼貌。掌声随即响起,尤其以女孩子们的掌声最为热烈。毕竟,一张俊朗的脸,总能轻易俘获她们的目光。班主任简单交代几句后,便让他落座,自己转身去了办公室。教室里重新恢复了窃窃私语,但此刻多了些新鲜的话题,比如——新来的帅哥,以及他喜欢的福尔摩斯。
“同学,你之前在哪所学校念书?今年多大了?家住哪里呀?” “你这是在做人口普查吗?” “哎呀,别介意啦!第一次见到新同学,难免有些好奇嘛。瞧我这性格,哈哈!” 少年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对方的面庞。那一瞬间,他怔住了——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清秀。然而,只是短暂的一瞥,他的兴趣便迅速熄灭,仿佛心底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或许是因为学业的繁重,又或是世间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让他始终不敢对另一个男性产生任何超越友谊的情感。他明白得很,若喜欢上一个男人,无异于被判了死刑,只不过缓期执行罢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被爱过。这样的成长环境剥夺了他爱人的能力,也让他失去了尝试的勇气。母亲的话至今萦绕耳畔:“小楠,以后要好好找个伴儿过日子,不然就像妈妈一样苦了。不过,千万别找男孩子啊,那多恶心。”这句话,从四岁起,就成了他人生的一部分。他从小就懂得,听父母的话是生存的唯一法则,否则便会无人接纳。 在他们眼中,所谓的同性恋不过是前世造孽的结果,而这样的“孽种”注定遭人唾弃。每当这个念头浮现,他的心便像被利刃划过一般疼痛。他知道,在2018年的大城市里,人们的观念或许开放了许多,爱情也不再拘泥于性别,可这一切离他太遥远了。但这样的感觉对于他而言,却是足以致命的。 于是,他选择逃避。尽管邹星曾主动搭话,他却始终冷漠地保持沉默。他的思想早已被禁锢、被束缚,连挣扎的力气都丧失殆尽。他渴望有人陪伴,渴望倾诉自己的痛苦,渴望将人世间的苦难彻底封锁起来。但现实不允许,他也不敢奢求。 那一天晚自习后,他的状态开始变得异常。他不再与人交谈,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他全身心投入学习,试图用书本填满脑海中的空白,可是那个少年的身影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那是有罪的,那是恶心的。” 日日夜夜,他辗转难眠,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他绝不能把这些秘密透露给任何人,只能将它们牢牢锁进内心深处,朋友们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想尽办法想要打开他的心扉,但他始终抗拒。他知道,这些“龌龊”的情感,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2018年7月12日 晴 这天的晚自习,教室里安静得连翻书声都显得突兀。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忽然听到一个炸裂的消息。“许哥!”“干嘛?”门口传来胡乐气喘吁吁的声音,“沈佳琪和陈平在一起了!”“我擦,真的?”一瞬间,他原本懒散的神情被点燃,仿佛一潭死水终于泛起了涟漪。恋爱军师的身份,总能让他在这种时刻找到久违的动力。“哪里?”“足球场。”“走,去看!”夏夜的风轻轻拂过,带着槐树的清香扑面而来,却也夹杂着一丝让人恍惚的凉意。昏黄的路灯洒下斑驳光影,映照在他略显复杂的脸上。那光似乎过于刺眼,他抬手遮挡,眉间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下一秒,他已迫不及待地冲下楼去。足球场上,小情侣的身影映入眼帘,两人紧紧相拥。而站在远处的少年却像是被定住了,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也掠过他的脸颊,但他全然未觉。他的目光紧锁在那对人影上,心中涌动的情绪难以平复——是羡慕?是不甘?还是某种酸涩的释然?他深吸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低声喃喃:“在一起了啊……”
2018年12月14日,盛夏的热浪翻涌,令学生们心烦意乱。就在这样一个令人焦躁的日子,老师突然宣布召开家长会。少年站在教室门口,目光穿过人群,看见了那个久违的身影——他的父亲。西装笔挺、皮鞋锃亮,看上去意气风发,似乎是因为赌博赢了些钱而显得格外得意。然而,少年的拳头却在袖中悄然攥紧。他无法忘记,也不敢忘记,那年秋天,母亲倒在他面前时苍白的脸和未尽的话语。那一刻,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刻进了他的生命深处。
“进去吧。”重逢的刹那,他只是漠然地丢出这几个字,语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冻裂的冰层。那句本该脱口而出的称呼——“爸”,好似被他刻意深埋在某个遥不可及、晦暗无光的深渊之中。哪怕仅是一丝亲情的流露,他也决计不愿施舍给眼前这个令他憎恶至极的人。老师的絮语如潮水般漫过耳际,从例行的“下面我来讲几句”开始,拖曳着冗长的半小时。而当贝多芬的《致爱丽丝》悠然响起,少年便径直拎起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不想再浪费哪怕一秒,去等待那个被他视为“父亲”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