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节奏的种子

接下来的三天，林栀夏的生活被强行塞入了一种陌生的节奏。

那首节奏布鲁斯，真的如同背景音一样，渗透进了她生活的缝隙。洗漱时，护肤时，甚至在前往通告的保姆车上，耳机里流淌的都是那慵懒的、带着颗粒感的男声和仿佛永远不紧不慢的鼓点。

她没有刻意去记，但旋律和节奏还是如同水滴石穿，在她脑海里留下了印记。有时她会不自觉地跟着轻轻晃动脚尖，等意识到的时候，又立刻停下，带着点做贼心虚般的窘迫。

和托米的线上课程也变得规律起来。每天上午两小时，雷打不动。

他依旧毒舌，点评起她的基础律动练习毫不留情。

“停！肩膀又紧了，你是要去打架吗？”

“呼吸！让你用身体呼吸，不是让你憋气！”

“感觉，感觉懂吗？不是让你用脑子计算幅度！”

但林栀夏发现，自己似乎开始习惯他这种直接到近乎粗暴的教学方式。她不再像最初那样轻易被点燃怒气，而是努力地去理解他话语里那些抽象的要求背后，所指代的身体感受。

他教她如何用胸腔带动手臂的摆动，而不是孤立地移动关节。

他让她尝试在不同的节奏型里行走，感受重心的自然转移。

他甚至让她模仿风吹过树叶、水波荡漾这种自然界的动态。

这些练习看似简单，甚至有些幼稚，却一点点地松动着她那被多年严格训练固化了的身体模式。

这天上午的课程内容，是即兴。

“就放我让你听的那首歌。”托米盘腿坐在他那边的地毯上，手里玩着一个魔方，“随便跳，把你听到的东西，用身体表现出来。不用管动作好不好看，只关心‘对不对得起’这段音乐。”

林栀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音乐响起。

前奏的贝斯线条低沉而性感。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这几天被强行灌输的“感觉”，尝试放松身体，让音乐流入四肢。

她开始移动，动作依旧带着些许生涩和犹豫，但不再是完全的程序化。她试图用身体的波浪去回应贝斯的滑动，用肩颈细微的抖动去贴合沙锤的节奏。

托米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转魔方的动作，透过屏幕静静地看着她。

跳到一半，在一个旋律的转折处，林栀夏下意识地做了一个侧身摆胯接颈部隔离的动作。这个动作并非她所学过的任何舞种的标准动作，更像是她这几天各种零散练习后，身体自发的、笨拙的整合。

做完这个动作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有些发烫——这动作是不是太……不像她了？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瞥向屏幕，准备迎接可能的嘲讽。

然而，屏幕那头的托米，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讥诮。他微微挑了下眉，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的桃花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意外？或者说，是某种类似于“孺子可教”的微光。

虽然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但他确实没有出言打击。

他只是重新低下头，继续玩他的魔方，语气平淡地扔过来一句：“继续。别停。”

这反应，比直接的批评或夸奖，更让林栀夏心头微动。

她没有再停下，顺着那股刚刚冒头的、陌生的冲动，继续在音乐里探索。动作依旧算不上多优美，甚至有些地方衔接得磕磕绊绊，但她能感觉到，某种一直被压抑的东西，似乎正在身体深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课程结束，托米照例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视频。

林栀夏却站在练习室里，没有立刻离开。她回味着刚才即兴时那种微妙的感觉，尤其是做出那个非常规动作后，托米那一瞬间的眼神。

他没有否定。

这对于习惯了被严格标准评判的她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无声的鼓励。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脸颊泛红、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明亮的自己，尝试着再次做出那个侧身摆胯接颈部隔离的动作。

这一次，没有了音乐，也没有了即兴时的冲动，动作显得有点干巴巴的，失去了刚才那瞬间的灵气。

她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不行吗？

就在这时，放在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托米发来的消息。

【T】：今天最后那个动作，雏形有点意思。

【T】：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两条信息，言简意赅。

林栀夏看着那行字——“雏形有点意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来自这个毒舌男人的、近乎吝啬的肯定，竟然比她获得任何一个舞蹈大奖时，带来的悸动都要强烈。

而下一句“带你去个地方”，则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搅乱了她刚刚平复些许的心绪。

带她去看地方？去哪里？线上教学要变成线下了吗？

一种混合着紧张、好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她低头，回复了一个字。

【林栀夏】：好。

发送成功后，她抬起头，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锁骨，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即兴舞蹈时，血液加速流动带来的温热感。

托米种下的那颗名为“节奏”的种子，好像……真的开始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