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小时的飞行后,林栀夏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空气里弥漫着与国内截然不同的气息,混合着咖啡、香料和陌生植物的味道。来接机的是节目组派来的工作人员,一个笑容阳光、名叫马克的年轻华裔,负责她在录制期间的大部分外联事宜。
前往节目组安排的公寓路上,林栀夏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低矮的彩色房屋,大片大片的绿地,湛蓝得不像话的天空,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也带着一种疏离的陌生。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闷感驱散。
公寓位于市郊一个安静的区域,不大,但设施齐全,带着一个小阳台。她谢绝了马克共进晚餐的邀请,将自己带来的少量行李简单归置好,便站在了阳台上。
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远处是陌生的城市轮廓线,近处是邻居家传来的、听不清内容的欢快音乐。
没有狗仔,没有时刻关注的目光,没有需要维持的完美形象。
自由。
这是她一直渴望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她拿出手机,国内的时间已是深夜。微信里塞满了薇姐、队友和朋友们关心她是否安全落地的信息。她一一回复,报平安。
手指滑过通讯录,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名字,自然不会出现。
她点开微博,切换回大号。关于她出国的新闻下面,粉丝们都在送上祝福和期待。她发了一张在机场拍的、模糊的窗外云海照片,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抵达。”
很快,评论和转发就开始增长。她粗略扫了一眼,正准备退出,目光却猛地顿住。
在一条普通的粉丝祝福转发链中,一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没有任何昵称和头像装饰的原始用户ID,夹杂在其中。
是托米的小号。
她认得。以前她用小号偷偷关注他时,偶然在他微博点赞的记录里看到过这个ID,当时还因为他连小号都这么敷衍而觉得有点好笑。
他……看到了?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随即,她立刻关掉了手机屏幕,像是被烫到一样。
看到了又如何?
他或许只是随手刷到,或许只是出于对“前学生”最基本的关注。
就像她,不也还是忍不住,用小号去看他的直播吗?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不再是屏幕,而是整整一个大洋。
这样,很好。
第二天,节目录制正式开始。
《全球舞力》是一档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顶尖舞者的竞技真人秀,赛制残酷,强调原创和个性。林栀夏作为“东方偶像代表”参与,从一开始就承受着不少质疑的目光。
语言是第一个障碍。尽管她英语不算差,但在专业术语和快速交流的讨论中,依旧显得有些吃力。
风格是第二个挑战。这里的舞者个个风格鲜明,技术炸裂,追求极致的自我表达。她那种经过精心打磨的、偏向视觉美感的偶像舞蹈,在这里显得有些“温吞”和“过于规整”。
第一次小组合作,她就被分到了一个由美国BBoy、法国现代舞者和巴西战舞高手组成的“强者联盟”。讨论编舞思路时,她几次想提出自己的想法,却因为表达不够流畅和自信不足,被队友无意中忽略。
那种熟悉的、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感,再次涌了上来。
休息间隙,她独自一人坐在练习室角落,看着窗外陌生的天空,一种深切的孤独和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她开始怀疑自己逃离的决定是否正确。在这里,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初到《街舞王座》后台时,忐忑不安的新人。
甚至更糟。
至少那时,还有一个人在后台的阴影里,给过她一个无声的、安定的点头。
而现在,她真的只有自己了。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了那个蓝色图标的APP。在搜索框输入那个名字后,却迟迟没有按下搜索键。
她看着那个空白的搜索框,像是在看着自己摇摆不定的内心。
最终,她退出了APP,关掉了手机。
不能再依赖了。
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带来的那种虚幻的勇气。
她站起身,重新走回练习室中央,对着那些因为她回来而停下讨论、略带疑惑看着她的队友们,用尽量清晰的发音,一字一句地说:
“Sorry, I have an idea. Can I try?”
(抱歉,我有个想法,可以试试吗?)
她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里,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陌生的天空下,她必须学会,独自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