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毅推开诊疗室的门时，林知意正站在窗边。
夕阳将她的白大褂染上一层暖金色，她却像一尊冷峻的雕像，与室内弥漫的雪松香氛一般，透着专业的疏离。她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却精准地穿透空气：
“从《青云志》的林惊羽到《莲花楼》的李莲花，成先生似乎总在演绎‘告别’。”
成毅脚步一顿，口罩上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戒备。“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惊羽告别草庙村的纯真，步入复杂的青云门；李莲花告别江湖第一的李相夷，成为淡泊的游医。”林知意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而成先生你，似乎把每一次告别都留在了戏里，却把自己丢在了某个片场，找不到回来的路。”
“我没有。”他否认得极快，近乎本能。
林知意不再纠缠，示意他坐下。她拿起桌上的平板，指尖轻划，调出一份独特的档案。
“那我们换个方式。今天不做量表，不谈症状，只聊聊你‘朋友们’的故事。”
“《琉璃》的禹司凤，十生十世，遍体鳞伤。他最深的痛，是哪一次？”
成毅垂下眼睫，沉默。
“是作为信王的那一世，亲眼目睹挚爱死于自己怀中的时候吗？”林知意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那种无力感，和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离去，自己却无法挽回的愧疚，是不是很像……”
“别说了。”成毅猛地打断，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林知意适时停住，在“禹司凤”的档案下轻轻标注：关联点——创伤性失去与幸存者内疚。
“那么，《赴山海》的萧秋水呢？从一个普通的少年剑客，成长为守护家国的大侠。他第一次杀人时，手稳吗？”
“他是侠客，除暴安良。”成毅的声音有些干涩。
“侠客就不会怕吗？”林知意追问，“当温热血液溅上脸庞，夜里可会惊醒？就像你拍完那场手刃仇敌的戏份后，在酒店浴室里反复搓洗双手，直到皮肤发红？”
成毅骤然抬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这件事，他连经纪人都没告诉。
林知意在“萧秋水”旁写下：关联点——道德感与暴力行为的内心冲突，现实与虚构的边界模糊。
“最后，《莲花楼》的李莲花。”她切换画面，出现的是李莲花淡然一笑的剧照，“他是你最通透的一个角色吗？放下天下第一的虚名，种花、做饭、治病救人。”
成毅的眼神微微松动，似乎对这个角色有着更深的眷恋。
“可他是被迫放下的。”林知意话锋一转，“因为碧茶之毒，身体每况愈下。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时日无多却偏要活得洒脱’的劲儿，演起来，是不是特别耗神？”
她注视着成毅微微蹙起的眉头，轻声问：“杀青那天，你卸了妆，走出横店，有没有某一刻觉得……手里的剑，其实还没放下？”
“我……”成毅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被某种情绪堵住。
林知意在“李莲花”的档案后，缓缓写下最后一行批注：关联点——终极性的失去（健康、名誉、时间）与自我和解的假象。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天光又暗淡了几分。
林知意放下平板，双手交叠，目光如静水深流，直直看向他：
“成先生，你看，你的每一个‘朋友’都背负着沉重的过去，都在经历刻骨的失去与挣扎。你把他们每一个都演活了，活到骨子里。但现在的问题是——”
她的声音清晰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
“当幕布落下，掌声平息，我们该如何帮助‘成毅’本人，从这些一个比一个更深入、更痛苦的灵魂中……挣脱出来？”
成毅放在膝盖上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那层坚固的、戒备的冰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其后深藏的，一丝茫然与痛苦。
林知意知道，通往他内心迷宫的第一扇门，已经被叩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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