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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惊蛰的树洞信

银杏邮差

林野再见到沈知夏,是在惊蛰后的第七天。重庆寄来的快递裹着潮湿的水汽,信封上贴着枚手绘的银杏邮票,笔触和明信片上的如出一辙——沈知夏说,这是她照着奶奶画册里的纹样仿的,背面还压了片新摘的银杏叶,嫩绿得能掐出水来。

“博物馆想办场‘时光邮差’特展,”电话里她的声音裹着风,“我整理奶奶的旧物时,在樟木箱夹层里发现个布包,里面有本民国三十五年的笔记本,写着‘赴邮电路,寻阿砚’。”

林野捏着那片新叶,突然想起老邮局拆迁的通知。前几天路过巷口,看见施工队围着银杏树搭脚手架,李师傅说要把树移栽到纪念馆门口,树根处的土坑还没填,黑褐色的泥土里隐约露着点布角。

他当天就请了假,带着铁锹往老邮局跑。三月的风还带着凉意,银杏枝桠上的新芽刚冒头,林野蹲在土坑边扒土,指尖被石子磨得发红,终于勾出个褪色的蓝布包。里面裹着个铁皮盒,比沈砚秋那个小一圈,盒盖上刻着“知夏”二字,边角锈得发脆。

打开的瞬间,林野的呼吸顿了顿——里面没有信件,只有叠得整齐的蓝布邮差服,袖口缝着块补丁,针脚和沈砚秋日记里的字迹一样工整。衣服口袋里塞着张泛黄的纸,是张民国三十五年的车票,从重庆到本市,日期是霜降。

“民国三十五年霜降,我到邮电路时,老邮局的门已经锁了。”纸上的字迹比明信片上的成熟些,带着颤抖,“邻居说,沈砚秋先生三年前娶了杂货店的老板娘,生了个儿子。我把邮差服埋在银杏树下,就当是送他的新婚礼。”

林野盯着“新婚礼”三个字,突然想起沈知夏说过,爷爷终身未娶。他立刻翻出手机,拨通沈知夏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翻东西的声响,过了会儿,沈知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奶奶的笔记本里写着,那天她在杂货店看见个穿蓝布邮差服的男人,抱着个孩子,就没敢上前。”

“那不是你爷爷,”林野看着土坑里的布包,“李师傅说,当年老邮局有个学徒,总穿沈砚秋的旧衣服。”

挂了电话,林野把邮差服小心地放进盒子里。风卷着银杏新芽落在盒盖上,他忽然觉得,民国三十五年的那个霜降,知夏站在巷口,看着穿旧邮差服的学徒,以为错过了一生;而沈砚秋或许就在图书馆的古籍部,翻着知夏画的《邮电路风物志》,等着一个不会赴约的人。

傍晚时,沈知夏赶了过来,穿米白色风衣,手里抱着奶奶的笔记本。她蹲在土坑边,把笔记本摊开在铁皮盒旁,页面上画着棵银杏树,树下站着个穿蓝布邮差服的男人,旁边写着:“若有来生,不待霜降,春初便来。”

“奶奶去世前说,”沈知夏的指尖抚过画页,“她总梦见银杏树下有个人,伸手要接她的落叶,却总抓不住。”

林野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上面贴着枚新画的邮票,图案是春初的银杏新芽,邮戳是当天的“邮电路·惊蛰”。“这是给你的,”他的耳朵发烫,“等银杏树移栽好了,我们一起把它埋在树根下,就当是替他们赴了春初的约。”

沈知夏接过信封,指尖碰到他的手,和去年那个霜降午后一样温热。施工队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落在他们身上,银杏枝桠的影子投在土坑边,像两只交握的手。

“明年春初,我们再来吧?”沈知夏忽然说,眼里映着灯光,“看看新芽,也看看他们没说出口的话。”

林野点头,把铁皮盒递给她。风卷着片新芽落在信封上,他想起古籍修复时,遇到最脆弱的纸页,要用竹镊子轻轻夹起,就像对待这些跨越半生的思念。原来有些错过,不是因为不爱,只是因为差了一句“我还在等”。

施工队的声音渐渐远了,老巷里只剩下他们的脚步声,和银杏新芽轻轻的“沙沙”声,像在说一个刚开头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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