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宁城总被蝉鸣裹着,纪念馆的银杏树已褪去春时的嫩黄,枝桠间缀满深绿的叶片,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地面,织出细碎的金色光斑。林野和沈知夏每周都会来两次,有时是傍晚下班后,有时是周末的清晨,带着那本共同书写的笔记本,坐在树下把日常琐事都记进去——比如老邮局旁的豆浆铺新添了甜口豆花,比如某次雨后树皮上冒出的小蘑菇,又比如蝉鸣最响的午后,他们并肩躺在树荫下,听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像极了旧时光里的低语。
这天周末,沈知夏抱着一个旧木盒来赴约。木盒是奶奶上周寄来的,表面雕着浅淡的银杏纹,边角被岁月磨得光滑。“奶奶说这里面是爷爷当年在邮局工作时留下的东西,让我带来和你一起看看。”她蹲在树下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泛黄的棉纸,整齐叠放着几摞信封、一本工作手册,还有一枚生了薄锈的铜制邮戳,上面“宁城邮局·1956”的字样依旧清晰。
林野伸手轻轻拿起一枚信封,信封上没有邮票,只画着一棵简单的小银杏,收信人地址栏写着“宁城巷弄深处银杏院”,字迹娟秀,显然是沈知夏奶奶的手笔。“这是奶奶写给爷爷的信?”他抬头问,沈知夏正翻着那本工作手册,指尖停在某一页泛黄的纸面上——上面贴着一张老照片,年轻的男人穿着邮局制服,站在邮局门口的银杏树下,手里举着一封画着银杏的信,笑容明亮得像当时的阳光。
“爷爷的工作手册里夹了好多奶奶的信,”沈知夏把手册递给他,声音里带着点笑意,“你看这页,奶奶说她在银杏院种了棵小银杏,让爷爷下班路过时记得浇水,结果爷爷在旁边写了句‘已浇,明日带肥料来’。”林野凑过去看,手册空白处的字迹遒劲,和信封上奶奶的娟秀字迹相映成趣,仿佛能看见几十年前,两个年轻人借着信纸和工作手册,悄悄传递着藏在银杏树下的心意。
他们把木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整理,发现最底下压着一张折叠的信纸,信纸边缘已经脆化,上面画着一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下站着两个小人影,旁边写着一行小字:“等这棵银杏结果,就娶你回家。”沈知夏指尖抚过那行字,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奶奶说,当年爷爷总说要等银杏结果,可后来爷爷被调去外地工作,等他回来时,奶奶种的那棵小银杏已经结果了,可他们却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很多年。”
林野握住她的手,把那张信纸小心地夹进他们共同的笔记本里,轻声说:“现在我们替他们把没说完的话、没完成的约定,都接着写下去。”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杏书签,书签是用去年冬天那片银杏叶做的,边缘被他仔细打磨过,还刻了小小的“夏”字。“上次去文具店看到有人做书签,就想着把这片叶子做成书签,夹在我们写的那页,以后翻到就能想起这个夏天。”
沈知夏接过书签,笑着把它夹进笔记本里画着春雪银杏的那一页,然后翻开新的一页,拿起奶奶留下的银色钢笔,写下:“今天和林野整理爷爷的旧物,看到爷爷画的银杏和那句‘等结果就娶你’,突然觉得,时光好像真的能绕个圈,把祖辈的心意,送到我们手里。”
林野凑过去,在她的字旁边写下:“蝉鸣很响,银杏叶很绿,你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奶奶的钢笔,这一刻好像所有的时光都变得温柔——以后每个夏天,我们都来这里,看银杏,整理旧信,写新的故事。”
夕阳西下时,他们把木盒里的旧信和工作手册放回原处,小心地收进纪念馆的储物架上——之前馆长听说了他们祖辈的故事,特意留了个位置给这些旧物。离开时,沈知夏回头看了眼储物架上的木盒,又看了眼身边的林野,忽然说:“你说,爷爷和奶奶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会不会很开心?”
林野笑着握紧她的手,指了指头顶的银杏树:“你看,银杏叶在晃,好像在点头呢。他们肯定很开心,因为他们没说完的话,没走完的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带着他们的银杏约定,一直走下去。”
蝉鸣依旧在耳边响着,风穿过银杏树叶,带着夏日特有的暖意,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满金色光斑的小路上,像一幅被时光珍藏的画,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