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过后,纪念馆的银杏枝桠终于冒出淡绿的新芽。林野第三次去看那本埋在树下的笔记本时,发现雪水浸透的纸页边缘已经泛了浅褐,唯独沈知夏画的雪景银杏依旧清晰——树下两个小人影被一层薄土轻轻裹着,倒像是被时光好好珍藏的模样。他蹲在原地翻到新的一页,笔尖顿了顿,写下:“新芽冒了三厘米,比上周又高了些,你说的春信,好像真的在慢慢走过来。”
写完刚把笔记本放回树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沈知夏的微信,附带一张拍得歪歪扭扭的车票照片,终点栏的“宁城”两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圈,后面跟着一行雀跃的文字:“下周周末到,我带了重庆的火锅底料,还有去年冬天那片银杏叶——它居然没枯,夹在书里成了浅黄的标本。”林野盯着屏幕笑出声,指尖划过照片里车票边缘的折痕,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视频里,她举着沾雪的银杏叶说“明年春初带给你”时,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
那之后的几天,林野总忍不住往纪念馆跑。他特意去老邮局旁的文具店,挑了本和沈知夏送的同款笔记本,封面是他自己画的春雪银杏——比雪景多了几分暖意,枝桠间还藏了只振翅的小鸟。他还在笔记本里夹了张宁城的老地图,在纪念馆和老邮局的位置画了小小的银杏标记,想着等沈知夏来了,就带她沿着地图上的路走一遍,就像替祖辈完成那场没来得及的同行。
周末清晨,林野提前半小时到了宁城火车站。他站在出站口的银杏树下,手里攥着那本新笔记本,指尖反复摩挲着封面的纹路。风里已经带了春天的暖意,偶尔有去年的枯叶从枝头落下,打着旋儿飘到他脚边。就在他低头捡叶子的瞬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野,你画的银杏,比我想象中好看。”
他回头时,沈知夏正站在阳光里,浅棕色的外套上沾了些旅途的风尘,手里拎着两个鼓鼓的袋子,其中一个透明袋里,那片浅黄的银杏叶正安静地躺在书里。“我还以为要等很久,”沈知夏笑着走近,把装着银杏叶的书递给他,“你看,我说过会带来的。”林野接过书,指尖碰到她递过来的手,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初春刚化的雪水。
他们没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纪念馆。雪后的银杏树下已经没了积雪,新冒的新芽在阳光下泛着嫩绿。林野蹲下身,小心地取出埋在树下的笔记本,纸页虽然有些潮湿,却没损坏。沈知夏凑过来,看着他写的那句“我替你看了树”,忽然轻声说:“其实我奶奶说,爷爷当年总在邮局门口的银杏树下等她,每次都带一张画着银杏的信纸。”
林野抬头看她,发现她眼里闪着光,和去年冬天视频里一样亮。他把新挑的笔记本递给她,指着封面的春雪银杏:“我画了这个,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写,就像你爷爷和奶奶那样。”沈知夏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银色的钢笔:“我特意带了这个,是奶奶留给我的,说当年爷爷就是用这种钢笔给她写信。”
他们坐在银杏树下,一人写一句,把春天的银杏、火车站的阳光、老邮局的砖墙都写进了笔记本里。沈知夏写“今天看到的新芽,比画里的更有生气”,林野就接“因为有你一起看”;沈知夏写“这片银杏叶要夹在最中间”,林野就画了个小小的银杏标记。风穿过枝桠,带着新叶的清香,偶尔有花瓣飘落在纸页上,像给文字盖了枚春天的邮戳。
傍晚离开时,沈知夏突然停在老邮局门口,指着墙上斑驳的“邮电路”三个字:“我奶奶说,当年爷爷就是在这里给她寄第一封信的,信里画了棵小银杏,说等银杏长大,就带她去看真正的银杏林。”林野握住她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纪念馆:“现在我们替他们看到了,而且以后每年,我们都可以来这里,写新的信,看新的银杏。”
沈知夏点头时,夕阳正好落在他们身后的银杏树上,把新叶染成了温暖的金色。林野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思念从来都没有消失——它们会变成初雪时的手稿,春天的银杏叶,还有两个人一起写下的笔记本,在某个温暖的时刻,长成满树金黄,就像祖辈当年未说出口的约定,终于在他们这里,有了最圆满的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