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山藏在祁连山的深处,要穿过三道迷雾才能到。程新月说,这迷雾是用当地的“迷魂草”煮的水洒的,外人进来了,十有八九会迷路。
烧东瓜跟着程新月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看见一片松林,月光透过松枝洒下来,像铺了层银霜。松林尽头是道峡谷,谷口站着个人,穿劲装,头发束得利落——是寒香寻。她看见烧东瓜手里的岩画,眼圈一下子红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泉要是在,肯定会夸你,说你比他当年靠谱多了。”
峡谷里很热闹,灯火通明。无面人们戴着面具,有的在擦拭兵器,长枪短刀堆得像小山;有的在缝补盔甲,指尖翻飞;还有几个孩子,围着个戴笑脸面具的人,听他讲燕北盟的故事。寒香寻指着谷中的粮仓,粮仓的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堆得满满的稻谷,散发着陈粮的香气:“这是王清当年藏的,够北伐军吃三个月。那边的兵器库,是褚清泉偷偷运进来的,刀枪剑戟样样齐全,还有几门红衣大炮,是从契丹人手里抢的。”
她从怀里掏出枚白玉佩,温润的玉上刻着燕云十六州的地图,边缘还沾着点泥土——是真的燕北玉佩。“有了它,河东八骏会听你调遣。他们的首领是张文静的父亲,和江晏是生死之交,当年一起守过涿州城。”
烧东瓜接过玉佩,玉贴着掌心,很暖。寒香寻忽然递来个油布包,布包上还沾着清河村的泥,是从红线牺牲的狗洞旁找的:“这里面是红线的东西,你看看。”
烧东瓜打开布包,里面是本崭新的话本,扉页画着个扎辫子的姑娘和举枪的少年,背景是高高的钟楼,旁边写着:“瓜哥当大侠,带我看燕云。北伐成了,我们在开封的钟楼上吃糖,要吃两斤。”话本里还夹着张字条,是红线写给寒香寻的,字迹比之前工整些:“寒姨,要是我没回来,把我的松子糖分给无面人的孩子,他们说没吃过甜的。”
烧东瓜的眼泪砸在话本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红线在清河村的马厩边剥松子,想起她钻狗洞时晃悠的红绳,想起她说“侠者要护人”时眼里的光——原来她早就做好了舍命的准备,却还在惦记着别人。
“绣金楼的主力在清风驿,千夜亲自带队,想抢了名单卖给契丹皮室军。”伊刀突然从松林里走出来,肩上的伤好了大半,手里提着把新枪,枪柄缠着红绳,是按红线的样式编的,“张文静带着悬剑的人已经过去了,在那边设了伏,就等我们带粮草和兵器过去。”
寒香寻举起手里的青铜令牌,声音清亮,在峡谷里回荡:“无面人听令!明日清晨,出发清风驿!收复燕云,还我河山!”
“收复燕云,还我河山!”义士们的呐喊震得松叶簌簌落下,穿过峡谷,穿过戈壁,传向远方。
出发前,烧东瓜站在山巅,望着远处的燕云大地。月光下,群山连绵起伏,像沉睡的巨龙。程新月走过来,递给他一袋新的松子糖,糖纸是崭新的红绸,是她从开封的掌柜那里买来的,按红线的嘱托:“掌柜说,红线去年就订了这糖,说等北伐成功了,要给你庆功,还订了两斤,要分给孩子们。”
烧东瓜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甜香在嘴里散开,和清河村的糖一样,和红线塞给他的每一块糖都一样。
队伍出发时,不见山的钟声响起,沉闷而有力,穿过松林,穿过戈壁,穿过秦川的黄土,穿过开封的雨巷,最终落在清河村的焦土上。烧东瓜骑着伏马庄的骏马,佩着褚清泉的玉佩,怀里揣着红线的话本,手里握着新枪,枪上缠着红绳。
月亮一路跟着他们,照亮了前路。烧东瓜知道,这仗会流血,会有人不回来,但他不能退。身后是红线的期盼,是无面人的等待,是叶万山的遗言,是燕云十六州无数百姓的希望。
风里飘着松子糖的甜香,像红线的笑声,像燕北盟的歌,像刻在骨子里的燕云骨。他攥紧缰绳,往清风驿奔去——那里有千夜,有名单,有一场必须赢的仗,还有红线没看完的燕云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