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碎日

河西的风是硬的，裹着沙砾往人骨头缝里钻，打在烧东瓜脸上，像被细针扎。三危山就在眼前，青黑色的岩壁从戈壁里拔地而起，像块被岁月磨旧的铁，岩缝里偶尔冒出几丛骆驼刺，枯瘦得抓不住一点水汽。

程新月勒住马，指尖在短刃“碎玉”的纹路上摩挲——那是褚清泉给她的，刃身刻着飞天纹，和三危山岩壁上的一模一样。“耶律铎的人守了三个月，岩画秘卷的另一半就在最里面的石窟。”她指着岩壁上一处凹陷，那里的骆驼刺被踩得稀烂，“看见没？那是契丹兵的脚印，他们还在搜藏宝图。”

烧东瓜眯着眼望过去，果然见几个穿皮甲的契丹兵在岩壁下巡逻，手里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摸了摸怀里的糖罐，红线贴的字条还在，指尖蹭过“一起看燕云”几个字，忽然有了底气：“怎么进去？”

“用火箭。”程新月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支裹着硫磺的箭，“石窟里有野蜂巢，我去年和红线探路时见过，受惊的蜜蜂能帮我们赶人。”她把箭递给烧东瓜，“你箭法比我准，瞄准凹陷处的蜂巢入口——别慌，就像天涯客教你的，手稳。”

烧东瓜搭箭拉弓，臂弯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之前稳了许多。他盯着凹陷处，想起冯继升教的“眼随箭走，气沉丹田”，松开手时，火箭像道红光射向岩壁。只听“嗡”的一声，成千上万只蜜蜂从凹陷处涌出来，扑向巡逻的契丹兵，那些人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挥刀赶蜂，有的慌不择路掉进旁边的沙坑，惨叫声在戈壁里传得很远。

“走！”程新月拽着烧东瓜往石窟跑，沙砾硌得草鞋生疼。石窟入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里面却豁然开朗，岩壁上满是壁画，颜料虽有些剥落，仍能看清画里的场景：燕北盟的义士举着“复燕云”的旗帜冲锋，戴面具的无面人在暗处递刀，还有个扎辫子的小姑娘，正给义士塞糖——那姑娘辫子上的红绳，和红线的一模一样。

烧东瓜伸手摸了摸壁画上的小姑娘，指尖沾了点青绿色的颜料，像摸到了红线的温度。“这是褚清泉画的。”程新月的声音很轻，“他说要把每个护燕云的人都画下来，等收复了失地，就挂在开封的钟楼上。”

“小心机关！”程新月突然拉住烧东瓜，指着地面颜色较浅的石板，“这些石板是空的，底下是流沙，红线去年踩中过，我拉她时晚了一步，她脚踝擦破了皮，还笑着说‘没事，比练枪摔的轻’。”她从怀里掏出根铁钩，勾住旁边的石桩，“跟着我的脚印走，别踩错。”

石窟深处藏着个铁盒，锁已经锈得发黑。烧东瓜用枪尖撬开，里面除了半张岩画，还有封信，是褚清泉写给寒香寻的，字迹潦草，纸角还沾着血：“易面术败了，内奸泄了名单，无面人只能躲地宫。若我不在，让冬瓜带秘卷去不见山——那里有王清藏的粮草，够北伐军撑三个月。秦川天涯客有醒神草，能解佛花粉，别让叶将军毁了自己。”

“不见山？”烧东瓜捏着信纸，指节泛白，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是燕北盟的根。”程新月把两半岩画拼在一起，秘卷上的符号突然清晰起来，像一条条细小的河，“这是契丹的水脉图，耶律铎想炸了水脉，淹了河西的庄稼，让百姓没饭吃，只能投靠契丹。”她抬头看向烧东瓜，眼神里满是急切，“秘卷还说，他要在清风驿和千夜交易名单，后天卯时——我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两人刚出石窟，就见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人马往这边来。程新月脸色一变，从怀里掏出望远镜（那是褚清泉从契丹人手里抢的）：“是天虎军！叶万山来了！”

烧东瓜握紧枪，却见叶万山挥刀砍向契丹兵，盔甲上的血已经凝成黑褐色，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嘴里嘶吼着：“耶律铎！我杀了你！”他身上还带着佛花粉的疯劲，却偏偏只砍契丹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家国气，没被毒药磨掉。

“帮他！”程新月拽着烧东瓜冲过去，“佛花粉药效快过了，杀了耶律铎，他就能醒！”烧东瓜使出天涯客教的“云手”，避开一个契丹兵的刀，反手把人推下悬崖；又用“野马分鬃”躲过长矛，枪尖刺穿对方的咽喉。他第一次杀人，手在抖，却没停——他想起红线说的“护人就得敢动手”，想起清河村死去的张阿婆。

厮杀间，烧东瓜的枪柄被耶律铎的弯刀砍断，木茬子溅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捡起地上的弯刀，刚要冲上去，就见程新月的短刃已经插进耶律铎的胸口。可耶律铎突然狂笑起来，甩出火折子，点燃了地上的油桶——他早就在石窟外埋了炸药，想和所有人同归于尽。

“走！”叶万山突然冲过来，把烧东瓜和程新月推出火海，自己却转身冲向更多的契丹兵，“告诉朝廷，叶万山对不起百姓，但燕云不能丢！”他的声音在火海里回荡，像一面破碎却不肯倒下的旗。

烧东瓜被气浪掀翻在地，怀里的岩画和糖罐掉了出来。他爬起来想冲回去，却被程新月死死拉住：“他是自愿的！他想赎罪！”火光照亮了叶万山的身影，他手里还握着半截剑，砍向最后一个契丹兵，直到火焰吞噬了他。

烧东瓜蹲在地上，捡起糖罐，罐口摔裂了，几颗糖滚出来，沾了沙砾。他想起叶万山的遗言，想起红线的字条，忽然懂了寒香寻说的“侠”——不是活着当英雄，是明知会死，仍要为家国挡在前面。就像红线，像褚清泉，像叶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