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山的秋意比秦川浓,松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像红线当年在清河村剥松子的声音。烧东瓜牵着马走进谷时,寒香寻正蹲在粮仓前,手里捧着个旧木盒,盒上的铜锁锈得快打不开了——是褚清泉的遗物,程新月刚从三危山石窟里找出来的。
“里面是易面术的解药方子。”寒香寻把木盒推给烧东瓜,指尖沾着松针的绿,“褚清泉说,等燕云收复了,就让无面人兄弟们把脸换回来,能堂堂正正见人。”
烧东瓜打开木盒,里面除了泛黄的方子,还有张折得整齐的纸,是褚清泉写给程新月的信,字迹比给寒香寻的那封工整些:“若我死在北伐前,帮我把这方子交给冬瓜,他心善,会记得给兄弟们换药。对了,红线那丫头喜欢吃松子糖,开封西大街的‘甜香居’,老板欠我个人情,让她去拿,记账上。”
烧东瓜的指尖蹭过“红线”两个字,忽然想起怀里的糖罐——罐里只剩最后两颗糖了,是在清风驿捡的,糖纸都磨破了。他掏出糖罐,把方子和信放进去,罐口的裂纹刚好卡住信纸,像红线在帮他好好收着。
“朝廷的使者来了。”伊刀从谷口走进来,肩上的长刀还挂着霜,“在寨门外等着,说柴荣陛下要召我们去开封,商议北伐的事。”
烧东瓜愣了愣,想起叶万山死前说的“朝廷偏安”,想起红线话本里写的“官家怕契丹,更怕百姓有兵”。他握紧糖罐,跟着寒香寻往寨门走,无面人们都站在路边,面具上沾着松针,眼神里满是期待——他们等这一天,等了太多年。
朝廷使者是个穿紫袍的小官,看见烧东瓜手里的青铜令牌,眼睛亮了亮:“陛下说了,只要燕北盟归顺朝廷,封烧壮士为‘平辽将军’,寒老板为‘悬剑指挥使’,粮草由国库供应。”
“条件呢?”程新月突然开口,面具后的声音带着警惕,“当年王清归顺后晋,最后还不是被卸了兵权?”
使者咳嗽了两声,从袖里掏出份文书:“陛下要燕北盟交出半数兵器,由朝廷派人接管不见山粮仓。”
烧东瓜接过文书,指尖捏得发紧——红线话本里画过的场景,朝廷总想着收兵权,可没有兵器,怎么打契丹?他抬头看向寒香寻,见她点头,才缓缓开口:“兵器可以交,但得由我们的人跟着押运,粮仓也得留无面人看守——他们守了这么多年,不能让他们没家。”
使者犹豫了会儿,最终点头:“陛下会答应的。三日后,在开封城外的校场汇合,陛下要亲自检阅燕北盟的兵马。”
送走来使,烧东瓜走到谷后的山崖边,那里能看见燕云的方向。他掏出红线的话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红线没画完的画:一个戴面具的人牵着孩子,背景是开封钟楼,旁边写着“等换了脸,就带孩子去看钟楼”。烧东瓜拿出炭笔,在旁边补了个举枪的小人,旁边写着“瓜哥陪你们去”。
风里飘来松子糖的甜香,是程新月在煮糖,她说要给无面人的孩子们做新糖,按红线的方子。烧东瓜回头看,程新月的身影在灶房门口晃,像寒香寻说的,褚清泉当年也总在灶房给红线煮糖。他忽然觉得,红线没走,她的糖香、她的画、她的话,都留在这不见山里,留在每个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