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风裹着暖意钻进黑风口中军帐,萧承煜刚结束操练,玄色劲装浸着汗水贴在身上,额角汗珠还没擦干,就见亲兵捧着个信封进来:“将军,云漠州来的信!”
那信封上娟秀又带几分利落的字迹,萧承煜一眼就认出来——是谢临舟写的。他指尖顿了顿,连汗都顾不上擦,快步接过信封,火漆印一抠就开。粗糙的信纸展开,谢临舟的字句像带着云漠州的春风,轻轻落在纸上:“萧将军亲启,云漠州新学堂昨日开课了,王大伯家的小石头背着新书包,差点摔进田埂里,捧着课本的模样,活像得了稀世珍宝。城西的水渠又修了两里,工匠说再赶半个月就能通到荒地,今年粟米定能再增产。只是近来总想起去年中秋,你我在河边放花灯,那盏荷花灯漂了好远……不知将军在京中一切可好?”
萧承煜反复读着最后几句,心脏像是被软羽毛轻轻挠了下,又麻又痒。他能想象出谢临舟写“小石头摔跟头”时的笑意,能想起她提“水渠”时眼里的光,更能回味起那句“想起去年中秋”——原来他日夜记挂的瞬间,谢临舟也一样放在心上。
他把信纸贴在胸口,仿佛能触到谢临舟写信时指尖的温度。这些日子,每封来自云漠州的信,他都要翻来覆去读上好几遍,连信里提到的“新学堂的木桌”“水渠边的野草”,都能在脑子里清晰浮现。军帐烛火下,他总忍不住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粟田边谢临舟笨拙割粟米的模样,军帐里她穿着女装趴在床边守夜的软态,中秋夜河边那盏载着“愿君平安”的荷花灯……
“我这是怎么了?”萧承煜喃喃自语,指尖攥紧信纸,指节泛白。他自小受的教导是“家国为重,儿女情长皆为羁绊”,更别说——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是个男子。这份心思,若是传出去,不仅会辱没萧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怕是连谢临舟都会被牵连。
次日天还没亮,萧承煜就换上一身素色长衫,让亲兵备了两壶陈年烈酒,独自骑马往城郊萧家祖坟去。晨光熹微中,一排排墓碑立在林间,青石上的字迹在岁月里泛着冷光,刻着萧家历代将官的名字,沉甸甸的荣耀压得人心里发沉。
他将酒壶放在父母的墓碑前,缓缓跪下,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母亲,父亲,孩儿不孝……”
风穿过树林,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先祖们沉默的回应。萧承煜喉结滚动,眼眶渐渐泛红,指节攥得发白:“我知道,萧家世代忠良,从没有过‘断袖’之癖;我也知道,喜欢一个男子,是悖逆伦常,是要被世人唾骂,是辱没门楣的大罪……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起谢临舟明亮的眼睛,像盛着云漠州的星光;想起谢临舟笑着说“粟米丰收了”时,嘴角弯起的弧度,暖得能化了边关的霜;更想起去年中秋夜,谢临舟穿着水绿色舞裙,在河边放花灯时,裙摆被风吹起的模样……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打转,怎么也挥不去。
“他是个好官,更是个好人。”萧承煜声音发颤,指尖轻轻摩挲着墓碑上父母的名字,“他为了云漠州的流民,三个月没睡过整觉;为了修水渠,亲自下井掏淤泥,差点被水淹了;为了刺杀苏木达,明知是陷阱,还敢穿着女装闯虎穴……我佩服他,敬重他,到后来,不知不觉就把心丢在他身上了。”
他对着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得发红,连声音都带着疼:“母亲,父亲,对不起。我没能活成你们期望的样子,没能守住萧家的规矩。可我向你们保证,我绝不会因为这份心思耽误国事,更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只想……只想能和他一起,守好这大靖的山河,守好他在意的每一个百姓。”
说完,他拿起另一壶酒,缓缓洒在坟前,酒水渗入泥土,带着淡淡的酒香。他站起身,风依旧吹着,晨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落在他身上,像是多了几分暖意。他摸了摸怀里的信纸,心里的纠结和痛苦渐渐淡了些——或许这份感情不被世俗认可,或许会引来漫天非议,但他不想再自欺欺人。
翻身上马时,萧承煜朝着云漠州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有半个月,他就能亲自去见谢临舟了。到时候,他要亲手把圣旨交到谢临舟手里,要去新学堂看看小石头读书的模样,要再和谢临舟一起走一走那片即将泛绿的粟田,要听他再吹一次槐树叶做的曲子。
至于这份不能言说的心意,他会好好藏在心底。往后,他就做谢临舟最信任的朋友,哪怕这份喜欢永远只能埋在心底,永远不能说出口,他也心甘情愿。
马蹄声哒哒响起,萧承煜勒紧缰绳,朝着军营方向疾驰。风拂过他的衣摆,怀里的信纸微微发烫,像是在告诉他——再等一等,很快就能见到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