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漠州城门楼前的春风软得像棉絮,谢临舟站在石阶上,月白长衫被风掀起一角,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尘烟——那熟悉的玄色身影越来越近,她眼底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子,连脚步都快了几分,快步迎上去:“萧将军,一路辛苦!”
萧承煜勒住马绳,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得“哒哒”响。他翻身下马,玄色劲装沾着旅途的风沙,却丝毫不减挺拔。目光落在谢临舟身上时,嘴角不自觉弯起,连带着语气都软了几分:“谢知州,别来无恙。”他手里捧着明黄圣旨,指尖却忍不住扫过谢临舟的发梢——比起去年秋收时,她似乎清瘦了些,下颌线更显利落,可眼底那点亮闪闪的光,依旧没变。
宣旨的仪式简单却热闹,百姓们挤在州衙前的空地上,踮着脚听太监(萧承煜特意从京中带来的)念圣旨。当听到“任户部侍郎”时,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王大伯拄着拐杖挤到前面,拉着谢临舟的手哽咽道:“谢大人,您可别忘了咱们云漠州啊!小石头还等着您教他写‘国泰民安’呢!”谢临舟点头应着,眼眶也有些发红——这两年的朝夕相处,她早把这里当成了家,把这些百姓当成了亲人。
仪式结束后,谢临舟拉着萧承煜往州衙后院走:“将军一路奔波,我那小院里备了些酒菜,咱们喝几杯?”那小院不大,院里种着几株粟苗,绿油油的嫩尖儿顶着晨露,是她特意留着的“念想”。石桌上摆着两碟小菜:一盘酱得油亮的牛肉,一碟拌了醋的野菜,还有个陶壶,正冒着淡淡的热气。
“这是我自己酿的米酒,度数不高,咱们尝尝。”谢临舟拿起陶壶,就要给萧承煜倒酒。
萧承煜却按住了她的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认真:“你向来不喜饮酒,别勉强自己。”他记得去年中秋宴上,谢临舟全程以茶代酒,便以为她是不喜欢酒的辛辣。
谢临舟却摇了摇头,眼底闪着点好奇的光:“以前爷爷总说我不能喝酒,可我从没试过。今日高兴,想尝一杯。”她心里藏着点侥幸——或许爷爷只是担心她喝酒误事,未必真有什么大碍。
萧承煜拗不过她,只好看着她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液清透,泛着淡淡的米香。谢临舟端起酒杯,和他的杯子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仰头就喝了下去。米酒的清甜在嘴里散开,没有半点辛辣,她砸了咂嘴,眼睛更亮了:“挺好喝的,也没什么不适。”
说着,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再喝。可这次刚咽下去,就觉得浑身忽然发热,皮肤像有小虫子在爬,又痒又麻。她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开始发飘,却强撑着抓住萧承煜的衣袖,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别……别叫大夫……”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萧承煜眼疾手快,伸手稳稳接住她,只觉得怀里的人轻飘飘的,比他想象中轻了太多——像抱着一团柔软的棉絮。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谢临舟的脸上、脖子上,竟渐渐浮现出大片红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谢临舟!谢临舟!”萧承煜心头发慌,抱起她就往屋里跑,轻轻放在床上。他立刻将谢临舟翻成侧卧位,让她的头偏向一侧,下颌微抬——这是军中急救的法子,能防止呕吐物堵住气道。手指解她领口时,他忽然愣住了:谢临舟的脖颈又细又白,没有半点男子该有的喉结。更让他震惊的是,指尖无意间划过她的胸口,竟触到一层紧绷的布条,隔着薄薄的长衫,能隐约感觉到布料下的柔软曲线。
“这……”萧承煜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惊雷劈中。可眼下没时间细想,他就看到谢临舟嘴角溢出少许透明分泌物,连忙摸出干净的帕子,轻轻擦拭她的嘴角,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她。他持续呼喊着“谢临舟”,指尖按在她的手腕上,却发现脉搏越来越弱,最后竟完全摸不到了,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该死!”萧承煜脸色骤变,立刻将谢临舟放平,双手交叠按在她的胸廓上,动作熟练地按压起来。他在军中自学过急救,可此刻按压着谢临舟的胸膛,却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揪着——他不敢想象,若是谢临舟出事,他该怎么办。每一次按压,都像是在跟死神抢人,他的手甚至有些发颤。
按压几十次后,他俯身,捏住谢临舟的鼻子,缓缓渡气。温热的气息交缠,他的唇无意间触碰到她微凉的唇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不知过了多久,谢临舟忽然咳嗽了一声,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渐渐恢复了节奏,脉搏也重新跳动起来,虽然依旧微弱,却总算有了生机。
萧承煜松了口气,额头上满是冷汗,后背的衣料都被浸湿了。他摸了摸谢临舟的四肢,一片冰凉,连忙找来棉被,轻轻裹住她的四肢和躯干,只露出一张脸,防止她体温过低。做完这一切,他才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谢临舟的脸。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她脸上,褪去了男装的英气,她的眉眼竟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鼻梁小巧,嘴唇泛着淡淡的粉色,连呼吸都变得轻软起来。萧承煜的手指不自觉地拂过她的发梢,一段尘封的记忆忽然冲破时光的闸门:那年他才七岁,父亲在京中开武学堂,让小孩去学武,某天清晨,学堂门口突然跑进来个“小不点”,穿着不合身的青色男装,头发梳得板正,却挡不住圆乎乎的脸蛋和亮晶晶的眼睛。那“小不点”攥着木剑,非要跟着学武,师傅拗不过,只好让她跟着练。
整整五个月,他们一起扎马步、练剑招,“小不点”总爱跟在他身后,喊他“萧哥哥”,练累了就从怀里摸出糖糕分他一半。后来某天,“小不点”突然没来学堂,师傅说她跟着家人去了外地,他还难过了好几天,偷偷把她送的糖糕纸收了好久。
“是你……真的是你……”萧承煜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梦。他想起谢临舟眉宇间那点熟悉的轮廓,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不符合“男子”的细腻,想起她对甜食的偏爱——原来,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从来都不是“同僚”,而是当年那个穿着男装、追着他喊“萧哥哥”的小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