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夜叉的挑衅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哪吒心里，将那勉强压下的焦灼与无力感彻底引爆。他不再满足于那缓慢得令人绝望的恢复进程，也不再仅仅探索那玄而又玄的水火平衡。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在他眼底燃烧——他必须更快，必须立刻获得力量，足以碾碎一切威胁的力量！
他开始避开小龙女担忧的目光，在她外出采集药草或处理龙宫偶尔传来的琐事时，进行着更为极端、更为凶险的尝试。
听涛小筑深处，有一处连通着地底阴脉的寒穴，那里凝聚着万古不化的玄冰之气，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寻常水族靠近都会血脉凝滞，而哪吒，却主动走进了那里。
他盘膝坐在寒穴中央，任由那足以冻裂金铁的寒气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肌肤，刺入骨髓，侵蚀着他那本就残破的经脉和虚弱的元魄。他试图用这种极致的痛苦和危机，来刺激、压榨灵珠本源最后的一丝潜力。他相信，置于死地，方能后生。
“呃啊——！”
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在寒穴中回荡。他的皮肤表面凝结出白色的冰霜，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撕扯着肺腑。那簇新生的、带着水汽的火焰在极致寒冷中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然而，换来的并非潜力的爆发，而是本源更深的创伤。玄冰之气与他残存的火系本源激烈冲突，如同在他体内开辟了另一个战场，将好不容易愈合些许的经脉再次撕裂。当他终于力竭，被闻讯赶来的小龙女强行拖出寒穴时，已是气息奄奄，七窍中都渗出了带着冰晶的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小龙女抱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在他覆满冰霜的脸上，烫出小小的水痕。她将体内精纯的灵力毫无保留地渡过去，像温暖的火炉，一点点驱散他体内的酷寒，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们可以慢慢来的，哪吒，慢慢来啊……”
哪吒在她怀中蜷缩着，牙关紧咬，过了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音：“……太慢了……我等不了……”
一次失败，并没有让他回头。极端的路走不通，他便将目光投向了更危险的领域——吞噬。
这片荒僻海域，并非只有瑰丽奇景，也潜藏着一些因怨气、戾气或特殊环境而生的凶煞之物。它们没有灵智，只有吞噬和毁灭的本能，体内蕴含着混乱而狂暴的能量。哪吒开始主动搜寻这些存在，一条因吞噬同类而变得扭曲庞大的魔化电鳗，一团由战场残魂凝聚而成的噬魂幽灵……
他要用乾坤圈和混天绫残存的力量，辅以那丝新生的奇异火焰，强行炼化这些凶煞之物，掠夺它们的能量，填补自身干涸的灵源。
这个过程，无异于饮鸩止渴。
当他终于将那条疯狂挣扎的魔化电鳗炼化成一股混乱的黑色能量，并强行吸入体内时，那狂暴异种能量瞬间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与他本身的灵珠本源激烈冲突，互相湮灭，带来的是堪比凌迟的痛苦。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漆黑的淤血，血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暴戾的红光，周身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微弱，时而暴虐。
“哪吒！”小龙女冲过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心胆俱裂。她试图用灵力帮他疏导，却发现那混乱的能量极其顽固，甚至开始反过来侵蚀她的灵力。
“别……碰我！”哪吒猛地推开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涣散和陌生，他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体内两股力量的厮杀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小龙女被推得踉跄后退，看着他痛苦挣扎、几乎迷失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撕成了碎片。她不顾他的警告，再次扑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温和坚定的灵力，如同最细腻的网，一点点渗透进去，不是强行镇压，而是引导、安抚。
“醒过来，哪吒！看着我！我是小龙女是你的小鱼干！”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一遍遍在他耳边呼唤，“你说过要带我看烟火的！你说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哪吒体内那场混乱的战争才渐渐平息。他脱力地倒在她怀里，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他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小龙女泪流满面却坚持抱着他的样子，眼中那丝暴戾的红光终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后怕。
“对不起小鱼干……”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小龙女只是用力摇头，将脸埋在他汗湿的颈窝，泪水滚烫。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就在哪吒因强行吞噬而身体极度虚弱，连站立都需小龙女搀扶的黄昏，听涛小筑外围的禁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刺耳的碎裂声！
数道强大的气息，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降临。为首者，正是当日离去的北海太子，他身边跟着的不再是巡海夜叉，而是几名身着黑袍、气息阴冷诡谲的修士，显然是他请来的外援。
“龙妹妹”北海太子目光贪婪而阴狠地扫过小龙女，最后落在她紧紧扶着的、气息奄奄的哪吒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本太子给你的考虑时间够久了。看来，你是执意要跟这个废人在一起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太子不念旧情了！今日，便拿下这搅乱四海、拐带龙族公主的孽障，交由天庭发落！至于你……哼，待我禀明父王，再行处置！”
话音未落，那几名黑袍修士同时出手，诡异的黑芒如同毒蛇，直取哪吒！他们显然有备而来，目标明确，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摩昂哥哥不要怪我”小龙女厉喝一声，周身爆发出耀眼的蓝色光华，龙吟乍起，一道水幕结界瞬间撑开，挡在哪吒身前。
黑芒撞击在水幕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结界剧烈摇晃，光华明灭不定。小龙女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修为本就不及这些蓄谋已久的修士，又要分心护住身后的哪吒，瞬间便落了下风。
哪吒目眦欲裂，他想站起来，想提起火尖枪，想将眼前这些杂碎烧成灰烬！可他体内空空如也，连那丝新生的火焰都无法凝聚，强行催动之下，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软倒下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龙女独自苦苦支撑，看着她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那种无力感，比寒穴冻骨、比异种能量噬体，还要痛苦千万倍！他宁愿此刻被万刃加身的是自己！
“小鱼干……走……”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声音却微弱得被战斗的轰鸣淹没。
北海太子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困兽之斗！给我破！”
一名黑袍修士祭出一枚骨白色的铃铛，轻轻一摇，一道无形的音波穿透水幕，直袭小龙女神魂！
“啊！”小龙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结界瞬间破碎，她身体一晃，几乎栽倒。
与此同时，另一道黑芒绕过她，如同淬毒的匕首，狠辣地刺向已无反抗之力的哪吒心口！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小龙女看到了那致命的黑芒，看到了哪吒眼中倒映出的、她惊骇欲绝的脸。没有任何犹豫，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死死地护在了哪吒身前！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黑芒精准地刺入了小龙女的后心，从她胸前透出寸许，带出一蓬温热的、蓝色的龙血，溅了哪吒满脸。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哪吒瞪大了眼睛，看着怀中女子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总是含着温柔或担忧望着他的眸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她软软地倒了下来，倒在他的怀里，鲜血迅速染红了她素雅的衣裙，也染红了他颤抖的双手。
温暖、粘稠的液体，带着她独有的、清冷又温柔的气息，浸透了他的衣衫，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
“……不……不……”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他徒劳地用手去捂她背后的伤口，可那蓝色的血液，依旧不断地从他指缝间涌出，带走她的体温和生机。
北海太子和那些黑袍修士也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小龙女会如此决绝地替哪吒挡下这必死一击。
死寂，笼罩了破碎的听涛小筑。
哪吒抱着怀里迅速冰冷下去的身体，一动不动。他脸上的血迹未干，新的泪水却混合着血水，无声地滑落。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小龙女冰凉的额头，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彻底崩裂的哀恸与……疯狂。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
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痛苦，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换取力量。可直到此刻，直到她温热的血染红他的双手，直到她生命的重量在他怀中一点点消逝，他才明白，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偏执，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他护不住她。就像当初她被妖族大帝附身的时候，
他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护不住。
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亿万倍。
深海的幽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他和她紧紧包裹。那曾经许诺要带她去看的烟火，尚未点燃，便已在她逐渐黯淡的眸子里，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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