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源与槐(第七章)
重阳节那天,村里的老槐树底下格外热闹。张桂源和村民们一起,在树下搭了个小台子,台上摆着孩子们画的槐树长卷,还有那本记满故事的宣传册,台下的石凳上坐满了老人,手里捧着刚蒸好的槐花糕,香气飘得老远。
小宇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台上,手里举着扩音喇叭,声音有点发颤却格外响亮:“这棵老槐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啦!太爷爷那时候护着它,桂源哥回来护着它,以后我们也要护着它!”台下的老人跟着点头,孩子们则举着自己做的“守护牌”,牌上的“槐”字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
张桂源站在台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叮当”声——是树洞里的铜锁和铜钱,被风卷着的槐叶轻轻碰了下。他回头望去,阳光穿过密密匝匝的树叶,在树洞里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两把铜锁、几枚铜钱,还有孩子们埋在树下的心愿纸条,像是被时光裹着的珍宝,安安稳稳地躺在那里。
这时,村支书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崭新的证书:“镇上给老槐树评了‘最美古树’,还说咱们的守护故事,要在全县推广呢!”张桂源接过证书,指尖触到烫金的“荣誉”二字,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热流——他想起六岁那年摸到铜锁的惊喜,十五岁抱着树干不肯撒手的倔强,大学时在火车上揣着养护手册的焦急,还有回来后和孩子们种树苗、挂鸟窝的日子。原来这么多年,他守着的不只是一棵树,更是一村人的念想,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
傍晚,热闹散去,张桂源独自坐在槐树下,往树洞里又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天,我们一起成了故事里的人”。风轻轻吹过,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他抬头看向枝桠间的鸟窝,几只小鸟正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夕阳落在鸟窝上,也落在他的肩头,暖融融的。
远处,小宇正领着几个孩子,给老槐树浇最后一遍水,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和老槐树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是一棵正在生长的新树。张桂源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坚持,而是一群人的接力——就像老槐树的根会在泥土里悄悄蔓延,这份念想,也会在更多人心里扎下根,长出新的枝桠,陪着村子,陪着时光,一直走下去。
风再次吹过,树洞里的铜锁和铜钱又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说:别怕,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入冬后的第一场霜,给老槐树的枝干裹了层薄白。张桂源一早就在树下忙开了,他带着小宇和几个孩子,给树干缠上保温棉——这是林业站教的新法子,比往年的石灰涂白更能护住老树过冬。
“桂源哥,你看这棉絮像不像给槐树穿的棉袄?”小宇踮着脚,把保温棉往高处拉,指尖沾了层白霜也不在意。张桂源帮他把棉絮固定好,笑着点头:“等开春暖和了,咱们再把‘棉袄’脱下来,到时候槐树准能抽出更多新叶。”
正说着,村口来了辆陌生的小汽车,下来两个扛着相机的人。“请问是张桂源同志吗?”其中一个人递过名片,“我们是县文旅局的,想拍组老槐树的照片,放进县里的乡村文化宣传片里。”
张桂源愣了愣,随即领着他们走到槐树下,指着树洞里的铜锁和铜钱:“这是太爷爷传下来的铜锁,那几枚铜钱是去年找到的‘镇树钱’,孩子们还在树下埋了心愿条……”他一边说,一边翻开那本记满养护笔记的小本子,里面夹着的旧照片、树叶标本,都成了镜头里的珍贵素材。
摄影师蹲在树旁,镜头对准树洞时,忽然“呀”了一声:“你们看,铜锁旁边好像有片新落的槐叶!”张桂源凑过去看,果然有片青绿的叶子卡在铜锁缝里——明明霜都下了,老槐树却还悄悄留了片叶,像是在跟镜头打招呼。
拍完照,文旅局的人临走前说:“等宣传片剪好,一定先给你们村送过来。这棵树不只是古树,更是你们村的精神头啊!”张桂源望着汽车远去的方向,又摸了摸树干上的保温棉,忽然觉得,老槐树就像个沉默的老伙计,默默陪着村子走过一年又一年,现在终于要让更多人看见它的故事了。
傍晚,小宇拿着张画跑过来,画上是老槐树裹着保温棉的模样,旁边还画了台正在播放宣传片的电视机,电视机里满是槐树叶的绿色。“桂源哥,等宣传片播了,是不是全国的人都知道咱们的槐树啦?”张桂源蹲下来,和他一起看着画,夕阳透过树枝,把两人的影子和槐树的影子叠在一起,暖得让人心里发甜。
他往树洞里又添了张纸条,上面写着“今天,你要被更多人看见啦”。风轻轻吹过,保温棉发出细碎的声响,树洞里的铜锁和铜钱也跟着晃,像是在说:不管被多少人看见,我都会一直守着这里,守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