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时砚的掌心贴着她颤抖的肩膀时,才发现她的长发早已被磅礴的雨水湿透。
霓虹灯倒影在积水中漾开五彩斑斓的漩涡,他抬眸看清她睫毛上悬着的泪滴,那些滚烫的水珠滚落在他手背时,让他不知所措。
林栖白抓着他衣襟的指节泛白。
顾时砚闭了闭眼,将哽咽咽成叹息,不语,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
“我没事的”
不一会,林栖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态,倏然起身,大衣下摆带起了地面的雨水。
她奋力压住鼻腔里的酸涩,垂眸看向仍坐在原处的顾时砚,濡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
“我们回去吧,阿姨很担心你”
雨伞刚被撑起,林栖白的世界突然变得扭曲,太阳穴传来一阵刺痛,林栖白皱眉,踉跄着后退半步,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向后倒,手中的雨伞掉落,金属撑杆掉落地上发出声响,顾时砚几乎是弹射而起,双臂穿过大衣将人箍进怀里
“林医生!林医生!醒醒!”
怀中人脖颈后仰,脸色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更加苍白,大衣袖口冰凉的纽扣轻轻划过顾时砚手背。
他单膝跪地将人轻轻圈在怀里,指尖触到林栖白大衣口袋的手机,手心溢出层层冷汗。
急救电话瞬间接通……
时针一分一秒划过,顾母不知道第几次打开手机屏幕,看着不断流逝的时间心里隐隐作痛。
电话终于接通,却传来了顾时砚沙哑的声线。
“妈”
医用消毒水的气味在凌晨的走廊格外刺鼻,顾母踩着羊皮底鞋赶来,正撞见顾时砚埋头坐在普通病房外的铁色长椅上。
走廊惨白的灯光让人害怕,雨水顺着黑色冲锋衣在地面晕开透明痕迹。
“让妈看看”
保养得宜的指尖抚过他眉骨,却最后在触碰到他手背的白色绑带时几不可察地颤抖。
顾时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302病房牌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病床上的人陷在雪白色被褥间,面色苍白,淡青血管沿着脖颈蜿蜒,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陶瓷。
“小栖……这该怎么办啊……”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仓皇拭去眼角水光,转身看着顾时砚。
“林医生昨晚十一点接到电话就出去找你了”
顾母走向顾时砚,拉了拉他的袖子,视线停留在林栖白输液管上,透明液体正一滴滴渗入液管
“你晚上去哪了?”
顾时砚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掌攥紧又松开,缓缓说道
“我去当时的车祸现场了……我当时脑海里只有那一段还算清晰的记忆,我想去那里看看能不能再回想起什么,所以我就顺着……”
顾母的手垂在身边,随后转身对顾时砚语重心长的说
“你该记得上个月复诊时她说过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忌讳的就是独自去面对事故现场,可是你还是想要去……”
“我去买些换洗衣物,你照顾好林医生”
顾母没有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拿起包走了出去,在门口停住
“时砚,有些真相或许比遗忘更伤人。”
我希望你可以接受将来发生的一切事情。
后半句话顾母实在不愿意说明,如果到了真相浮出的那一刻,也希望他自己能够有勇气面对。
病房门缓缓闭合的刹那,林栖白素白的指尖微微动弹,顾时砚凝视着林栖白眼尾那颗淡褐色小痣,想起两个月前在心理诊疗室里,她将温开水推过来时说:
“回忆不能着急,答应我慢慢来,好吗”
而此刻她像快要破碎的青花瓷。
路灯透过病房纱帘在墙面留下痕迹,顾时砚起身将窗帘全部拉上后,疾步踏入卫生间。
他注视着清水漫过指节,流入塑料盆中,将一旁的棉白毛巾浸透在凉水中。
顾时砚半跪在病床前,将冷毛巾拧干敷在她的额头,他垂眸握住对方微微垂落床沿的手,瞳孔骤然收缩,那只手却像是在寒水中浸过一样,传来刺骨的寒意
“ 怎么……”
喉结不断上下滚动,他猝然起身,一只手手背覆上少女前额,另一只则覆在自己的额头。
消毒水气味在鼻间凝固,前者手背的冰凉顺着神经末梢刺入他的心脏,脑海里也充斥着那个骇人的想法。
“怎么……不应该是烫的吗?”
呼叫铃发出光亮,医用橡胶手套发出细微的黏腻声也被脚步声掩盖。
“体温计显示数值是正常的,家属也不必太担心了。”
医生调整着输液管,金属听诊器在顾时砚眼前摇晃
“病人很快就可以醒来了。”
门轴转动的轻响过后,整个病房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顾时砚重新附上林栖白苍白的左手,忽然察觉手掌中传来一丝暖意,他蜷起指尖,才放下心中的巨石,而刚刚刺骨的冷还在脑海里停留,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吗。
顾时砚抬头看着林栖白的脸庞,些许恍惚,努力回想,却又是竹篮打水。
他低头用指尖摩挲着手背缠绕的绷带,伤口隐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蓦然想起了刚刚在南江大桥,林栖白冲向他,紧紧佣他入怀,嘴里不断重复的那句“还好你没事”。
顾时砚皱着眉,自言自语
“为什么她那么紧张我?”第一个答案的“她喜欢我吗?”被后来的答案吞没
“也许是因为我是她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