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再次漫过诊疗室的落地窗，现在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晚，今天天上又下起了小雨，这多雨的季节。
顾时砚的指节死死抓住方向盘，VR显示屏上正模拟着暴雨车中变道的场景。
结束音消散后，顾时砚松开了手，方向盘上留下了水渍，额头细密的汗珠如同此刻玻璃上的雨露，顺着苍白的下颌滑入白色毛衣领口。
这次的脱敏治疗里添加“在雨中行驶时突然有车变道”这一项目，进行的比前两次要顺利，至少没有晕倒，顾时砚也慢慢的，可以很好的把控方向。
顾时砚坐在真皮沙发上，手肘支撑在膝盖上，指节仍然存留着刚刚因为过度紧张而泛出的清白，掌心的玻璃杯蒸发起袅袅雾气，壁身传来的温度却暖不透他僵白的指尖。
温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视线，茶几上大理石纹路在视野中扭曲成记忆中下山时的公路。
林栖白将窗户轻轻关上，白大褂衣料摩挲出窸窣声，诊室里的顶灯在他侧脸投下半扇睫毛的阴影，他注视着面前的沙漏里，数着流逝的时光。
最后的斜阳透过百叶窗在诊室地板上投下条条阴影，林栖白将诊疗本轻轻搁在膝头，看顾时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茉莉花香在沉默中发酵，直到他忽然开口
“林医生，谢谢你。”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桌上发出轻响，林栖白转动中性笔的手指顿住，笑着看着面前头颅低垂的人
“顾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不用和我说谢谢”
她看见对方喉结滚动，手中的笔盖发出“咯”的声响。
“昨晚我又梦见那个女孩了。”
顾时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影，
“梧桐道上的穿着杏色长裙回眸一笑，背着小包在我面前蹦蹦跳跳，我们在天文馆看着星云，还一起在海边牵手踏浪，唱着我们都爱的歌……”
他忽然仰起脸，白炽灯的光落进瞳孔像破碎了的月光，轻笑一声
“拥有完整记忆的我，应该很幸福吧？”
中性笔停留在在诊疗本某一处，林栖白望着他映在窗玻璃上的侧影，喉间像是哽着团浸了水的棉花。
“会想起来的。”
她听见自己说，顾时砚转头看着她时，眼睛透出期待的星光。
“这些天我总觉得，那个女生就在我身边的某个地方……”
顾时砚皱紧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但是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晚霞彻底落下，窗外传来沙沙声，惊动了悬在空中的那句话，林栖白起身去关掉桌上的台灯时，正巧撞见了顾时砚映在窗上的目光。
林栖白弯腰将诊疗本放在顾时砚面前，说着那句滚瓜烂熟的话
“该签字了，顾先生”
三月底的风裹挟着微微寒意，林栖白注视着顾时砚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办公室里新开的茉莉在玻璃瓶里舒展花瓣，暗香浮动，她的目光却停在那本泛旧的台历上。
密密麻麻的红色圆圈格外醒目，她将每个治疗日都做好了标注，这个秘密压在心底，却始终不曾宣之于口。
在那年杏花树盛开的季节，少女抱着《心理学》蜷缩在书房角落，林父将烟灰缸重重扣在红木书桌上，一只手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指着房门咒骂
“整天看这些关于疯子的书，你是想当救世主吗？一天天的，你能不能学点好啊？！林栖白！”
一旁的后妈若无其事擦拭花瓶，冷笑溅落，嘲讽声随即迎来
“我看啊，她巴不得呢，和她那个死去的妈一样。”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和她的后妈打了起来，可奈何年纪尚小，力气自然没有成年人的大。
最后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把拉过来，给了一耳光，嘴角不断留下鲜血，脸上的巴掌印格外的清晰，怀中的书也被他撕了个稀碎，丢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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