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心安静本分,做事细致,低眉顺眼,几乎不发出多余声响。芸娘则活络许多,嘴甜手巧,偶尔奉茶时,眼风会悄悄溜向里间,或是试图与曲锦瑟搭讪几句,打听些无关紧要的喜好,都被曲锦瑟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
曲锦瑟不动声色。她依旧每日看书、绣花,偶尔在廊下看雨,对那两个明显别有用心的“礼物”视若无睹,仿佛真的接受了江宸这番“体贴”。她在等,等一个契机,等这座看似平静的府邸自己露出破绽。
江宸依旧忙碌,甚少露面。即便回府,也多在书房,有时直至深夜,书房的灯火仍亮着。那夜的血腥与杀伐似乎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只留下一种更深沉的、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日午后,雨势稍歇,天色依旧阴沉。芸娘端着一碟新做的桂花糕进来,脚步轻快,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夫人,小厨房新试的式样,您尝尝可合口味?”
曲锦瑟正对着一局残谱,闻言抬眼,目光掠过那碟精致的点心,落在芸娘笑意盈盈的脸上。“放着吧。”
芸娘将点心放在小几上,却并未立刻退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曲锦瑟面前那本翻旧了的棋谱,笑道:“夫人也喜欢弈棋?奴婢在家时,常看父兄对弈,倒也认得几个路子。”
曲锦执棋的手微微一顿。父兄?一个被买来的、出身不明的丫鬟,会有闲情雅致看父兄对弈?
“是么。”她语气平淡,不置可否。
芸娘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冷淡,自顾自道:“是啊,可惜奴婢愚钝,只看得懂些皮毛。不像大人,棋艺高超,听闻在朝中都难逢对手呢……”她说着,眼风似不经意地往窗外瞥了一眼,那个方向,正是书房。
曲锦瑟心念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拈起一块桂花糕,细细看着:“大人公务繁忙,哪有闲暇弈棋。”
“夫人说的是。”芸娘立刻附和,笑容却有些发僵,“奴婢也是听府里老人闲谈时说的……说大人书房里就摆着一副暖玉棋子,名贵得很,等闲人碰不得呢。”她像是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掩口,“奴婢胡言乱语,夫人恕罪。”
暖玉棋子?书房?
曲锦瑟垂下眼睫,慢条斯理地将桂花糕掰开一小块,放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品不出半分滋味。
“无妨。”她淡淡道,“下去吧。”
“是。”芸娘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屋内恢复寂静。曲锦瑟看着那碟桂花糕,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芸娘这番话,看似无心,实则句句都在往书房引。是江宸授意的又一次试探?想看看她是否会对书房那副“名贵”的棋子,或者书房本身,产生兴趣?
还是……这芸娘背后另有人指使,想借她之手,窥探江宸的书房?
无论如何,书房,那个江宸明令禁止她触碰“火漆文书”的地方,已然成了所有暗流指向的中心。
当夜,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扰人清梦。
曲锦瑟拥被而坐,毫无睡意。白日芸娘的话,夜里规律的更漏,还有窗外永不止息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催生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冲动。
她知道风险极大。但若永远困守在此,被动等待,真相只会石沉大海。
子时过后,雨声未停,府中巡逻的守卫刚刚换过一班。
曲锦瑟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她没有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走到梳妆台前,极轻地拉开一个小抽屉,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她这几日借口失眠,从送来的安神药材里偷偷攒下的少量曼陀罗花粉,药性不强,但足以让人陷入更深沉的睡眠。
她走到门边,屏息倾听。外间守着的是怜心,呼吸均匀悠长,似乎已经睡熟。
曲锦瑟犹豫了片刻。最终,她没有动用纸包里的东西。风险太大,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转而拿起桌上一只空的茶杯,走到门边,计算着时间,然后手指一松——
“啪!”
茶杯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外间立刻传来窸窣声和怜心带着睡意的询问:“夫人?怎么了?”
曲锦瑟捂着胸口,声音带着一丝受惊后的微颤:“无事,做了噩梦,惊醒了,不慎碰掉了杯子……不必进来,我自会收拾。”
“是。”怜心应了一声,似乎并未起疑,翻了个身,呼吸很快又变得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