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的夏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六月初，梧桐叶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巴掌大的叶子层层叠叠，把树枝都压弯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子。徐欣薇坐在图书馆的窗边，手里拿着《红楼梦》，书页翻到第27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可她怎么也读不进去——目光总忍不住看向窗外，窗外的梧桐树下，有两个学生并肩走过，女生手里拿着冰淇淋，男生帮她挡开头顶的树枝，像极了昨天下午许渝跟她说的话。
昨天下午，许渝是跑着来找她的，头发都跑乱了，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桃子。她一把抓住徐欣薇的胳膊，声音里满是兴奋：“欣薇！我跟你说，我认识了一个特别厉害的人！他是计算机系的周明宇，你知道吗？就是上次在校园歌手大赛上弹吉他拿一等奖的那个！”
徐欣薇当时正坐在画室里整理画具，手里还拿着一支刚洗干净的画笔，听到“周明宇”这个名字时，指尖顿了一下，颜料在笔杆上晕开一小片蓝色。她抬头看向许渝，发现许渝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有星星落在里面，那种光，是徐欣薇从未见过的——不是春天看油菜花时的雀跃，也不是拿到新画笔时的开心，是一种更热烈、更鲜活的光，让徐欣薇心里像被醋泡着一样，酸得发涩。
“他会弹吉他，弹得超级好听，还会修画板！”许渝还在说，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水彩笔，笔杆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你看，我上次这支笔的笔锋断了，他只用了十分钟就修好了，跟新的一样！他还说，他也喜欢画画，以后可以跟我一起交流技巧。”
徐欣薇看着那支水彩笔，记得这支笔是许渝上个月生日时她送的，许渝当时说“要把它当成宝贝，只用它画最重要的画”。现在，这支“宝贝”画笔，被周明宇修好了，许渝说起这件事时，语气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徐欣薇扯了扯嘴角，想说“挺好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就是上次去画室，我的画板螺丝松了，他正好也在画室借工具，看到我在摆弄画板，就过来帮忙了。”许渝说得轻描淡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他人特别好，还主动加了我的微信，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他。”
那天下午，许渝说了很多关于周明宇的事——说他是计算机系的学霸，绩点排名年级第一；说他弹吉他得过很多奖，还在学校外面的琴行做兼职老师；说他知道很多好吃的小店，还说下次要带她去吃一家特别正宗的小龙虾。徐欣薇听着，偶尔“嗯”一声，手里的画笔被她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她想起以前，许渝的话题里永远只有她，她们会一起分享食堂新出的菜，一起讨论《红楼梦》里的人物，一起计划暑假去海边的路线，可现在，许渝的世界里，好像突然闯进了一个陌生人，把她的注意力都抢走了。
“欣薇，你在想什么呢？”许渝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疑惑。徐欣薇吓了一跳，手里的《红楼梦》差点掉在地上，书页哗啦哗啦翻了好几页。她抬头，看见许渝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两杯冰奶茶，奶茶杯上还挂着水珠，是刚从楼下的便利店买的。许渝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上面印着一只卡通猫咪，头发扎成了低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我猜你肯定又在看书，特意给你买了冰奶茶，加了珍珠，你最喜欢的。”许渝把一杯奶茶递给她，手指碰到徐欣薇的指尖，冰凉的触感让徐欣薇打了个哆嗦。许渝的脸上带着笑，右眼下方的梨涡浅浅的，可徐欣薇却觉得，那笑容里，好像少了点以前的纯粹，多了点她看不懂的东西。
徐欣薇接过奶茶，说了声“谢谢”，却没什么胃口。奶茶的甜香飘进鼻腔，是她以前最喜欢的味道，可现在闻着，却觉得有点腻。她用吸管戳了戳杯底的珍珠，珍珠软软的，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喝。
许渝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自己的奶茶放在桌上，打开手机，熟练地点开微信，然后把手机递到徐欣薇面前：“你看，明宇说周末要带我们去校外的夜市，听说那里的小龙虾特别好吃，还有你喜欢的糖炒栗子，他说要帮我们排队买，不用我们挤。”
手机屏幕上，是周明宇发来的消息，字体是黑色的，带着一点加粗：“周末晚上六点，我在校门口等你们，夜市人多，你们别提前去，免得晒着。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记下来，到时候直接去买。”后面还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徐欣薇看着那条消息，心里更酸了——以前她们去夜市，都是提前半小时查好路线，许渝负责找好吃的，她负责拎东西，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参与，也从来没有人会说“不用你们挤，我来排队”。可现在，周明宇的出现，好像把她的位置都挤掉了。
“挺好的，”徐欣薇强装笑脸，把手机还给许渝，手指碰到手机屏幕，能感受到许渝残留的温度，“周末去看看也好，我好久没吃小龙虾了。”
许渝没注意到徐欣薇的不对劲，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明宇还说，他会弹《南方姑娘》给我们听，你不是喜欢这首歌吗？上次你跟我说，你觉得这首歌的旋律特别温柔，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听他弹，他弹吉他可好听了，比原唱还好听！”
《南方姑娘》——这是徐欣薇最喜欢的歌。去年夏天，她们一起去海边旅行，晚上坐在沙滩上，海浪拍打着岸边，许渝抱着一把借来的木吉他，给她唱了这首歌。许渝的嗓子有点哑，唱到高音时还跑了调，可徐欣薇却觉得，那是她听过最动人的歌声。当时许渝还笑着说：“以后我每天都唱给你听，直到你听腻为止。”徐欣薇低下头，用吸管吸了一口奶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疼，像有根细细的针，在慢慢扎着她的心脏。她想起去年海边的夜晚，许渝的吉他弦断了一根，还是她用随身携带的细线临时接好的；想起许渝唱错歌词时，两人笑作一团，沙滩上的月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些画面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已经隔了很远很远。
周末很快就到了。傍晚六点，徐欣薇和许渝在校门口等周明宇。许渝特意换了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有白色的小碎花，是她去年生日时徐欣薇送的。她还化了点淡妆，涂了淡淡的口红，看起来比平时更精致了。徐欣薇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站在许渝身边，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
不一会儿，周明宇就来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吉他包，肩上还挎着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纸巾、湿巾和矿泉水——想得很周到。“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他笑着说，目光落在许渝身上时，带着明显的温柔，“我们走吧，夜市人多，早点去占个好位置。”
一路上，周明宇走在许渝身边，时不时跟她聊几句，从学校的课程聊到最近上映的电影，从喜欢的音乐聊到未来的规划。许渝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笑着点头，或者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的话题像永远聊不完。徐欣薇跟在后面，手里攥着自己的衣角，脚步越来越慢，像被落在了时光的后面。
夜市果然很热闹。红色的灯笼挂在摊位的屋檐下，映得整个夜市红彤彤的，各种小吃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有烤肉的香味、小龙虾的香味、糖炒栗子的香味，还有奶茶的甜味。周明宇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们穿过人群，偶尔会伸出手，挡开拥挤的人，护在许渝身边，生怕她被撞到。
许渝被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吸引了，摊位上的糖葫芦有山楂的、草莓的、葡萄的，裹着亮晶晶的糖衣，看起来特别诱人。“欣薇，你看这个糖葫芦，好像很好吃，”许渝拉了拉徐欣薇的袖子，眼里满是期待，“我们买一串吧？”
徐欣薇还没说话，周明宇就已经走了过去，对摊主说：“老板，来两串糖葫芦，一串山楂的，一串草莓的。”他付了钱，把草莓的那串递给许渝：“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吗？这个给你。”又把山楂的那串递给徐欣薇：“欣薇同学，你试试这个，听说这家的糖葫芦特别正宗。”
许渝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草莓，甜丝丝的汁水在嘴里散开，她笑着说：“真的好好吃！欣薇，你快尝尝你的。”徐欣薇接过糖葫芦，却没有吃，只是捏在手里，糖葫芦的糖衣有点粘手，像她现在的心情，乱糟糟的。她看着许渝和周明宇并肩往前走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周明宇带她们去了一家小龙虾店，店门口排着长长的队，队伍都快排到街对面了。“这家店的小龙虾特别有名，每天都要排队，”周明宇对她们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排队，很快就好。”他把帆布包递给许渝，转身就去排队了。
许渝和徐欣薇坐在店外的长椅上，许渝看着排队的周明宇，笑着对徐欣薇说：“明宇人真的很好，很细心，还会照顾人。”徐欣薇“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路灯上，路灯的光昏黄，照在地上，像一片模糊的光斑。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周明宇终于端着一大盆小龙虾走了过来，盆里的小龙虾是麻辣味的，红通通的，上面撒着葱花和香菜，香味扑鼻。他找了个露天的桌子坐下，把小龙虾放在桌上，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次性手套和纸巾，分给许渝和徐欣薇：“快尝尝，这家的小龙虾肉质特别嫩，味道也很正宗。”
许渝戴上手套，拿起一只小龙虾，刚要剥，就被周明宇拦住了：“我帮你剥吧，小龙虾壳不好剥，容易扎到手。”他熟练地拿起一只小龙虾，先把小龙虾的头拧下来，再把虾壳剥开，去掉虾线，把雪白的虾肉放在许渝的碗里，动作自然又亲昵，好像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许渝看着碗里的虾肉，眼里满是感动，笑着说：“谢谢你，明宇，你真好。”她拿起虾肉，放进嘴里，吃得很开心，偶尔还会跟周明宇聊几句，说小龙虾有多好吃。
徐欣薇看着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坐在他们身边，看着他们的甜蜜，心里疼得厉害。她猛地站起来，对他们说：“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吃。”说完，不等他们回应，就快步走进了人群。
夜市的人很多，挤得她有点喘不过气，各种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有摊主的吆喝声、顾客的谈笑声、小孩的哭闹声，还有音乐声，可她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在敲打着她的心脏。
她走到洗手间门口，洗手间门口也排着队，她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眼泪落在手背上，冰凉冰凉的，像夏天的雨水。她想起大一的时候，她和许渝第一次来夜市，也是吃小龙虾，当时是她帮许渝剥小龙虾，许渝把最大的虾肉留给她，说“欣薇，你剥得真快，我最喜欢吃你剥的小龙虾了”；想起许渝当时笑着说，以后每年夏天都要一起来夜市吃小龙虾，直到毕业，直到工作，直到老。
可现在，那些约定都成了泡影。许渝的身边有了别人，那个会帮她剥小龙虾、会照顾她的人，再也不是她了。她在洗手间门口待了很久，直到眼泪不再掉了，才拿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泪痕，整理了一下衣服，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慢慢走回去。
回到桌子旁时，周明宇正在弹吉他。他把吉他放在腿上，手指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响了起来——是《南方姑娘》。许渝坐在他身边，双手托着下巴，听得很入迷，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落在里面。她偶尔会跟着旋律轻轻哼唱，声音很轻，却很认真。
徐欣薇站在不远处，听着熟悉的旋律，心里满是失落。她想起去年夏天，在海边的沙滩上，许渝也是这样，抱着吉他，给她唱这首歌，虽然唱得不好，却让她心里暖暖的。可现在，这首歌，却成了周明宇唱给许渝听的，而她，只能站在旁边，像个陌生人，看着他们的甜蜜，品尝着自己的孤独。
周明宇唱完歌，许渝鼓掌，笑着说：“明宇，你唱得真好听，比原唱还好听！”周明宇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笑着说：“只要你喜欢，我以后经常唱给你听。”
徐欣薇慢慢走过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一只小龙虾，慢慢剥着。小龙虾的味道很好，很辣，辣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可她却觉得，这种辣，比心里的疼，要轻得多。她低着头，默默吃着小龙虾，不说话，也不看他们，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和小龙虾。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又快又急。大概九点多，夜市快结束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水花，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雨就越下越大，像瓢泼一样。
“怎么突然下雨了？”许渝惊讶地说，慌忙站起来，想找地方躲雨。周明宇立刻站起来，脱下自己的黑色衬衫，罩在许渝的头上，对她说：“快走吧，我们去公交站，别淋雨了，容易感冒。”他拉着许渝的手，快步往公交站跑。
徐欣薇跟在后面，任由雨水打在身上。雨水把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冰凉的雨水顺着头发流下来，落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她看着前面周明宇和许渝的背影，他们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很亲密，周明宇把衬衫大部分都罩在许渝身上，自己的后背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徐欣薇觉得心里冰凉，像被雨水冻住了一样。她想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她和许渝在图书馆看书，忘了带伞，最后是她把外套脱下来，两人一起披着，跑回宿舍的。当时许渝还说，以后一定要记得带伞，不然每次都要麻烦她。可现在，许渝的身边有了别人，那个会为她遮雨的人，再也不是她了。
回到学校时，三人都湿了大半。周明宇把许渝送到宿舍楼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条干毛巾，递给许渝：“快上去洗个澡，别感冒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你想吃什么？”
许渝接过毛巾，笑着说：“不用了，明宇，你也快回去洗澡吧，别感冒了。早餐我自己买就好。”
“没事，我明天早上顺路，”周明宇说，眼里满是关心，“你快上去吧，我看着你上去。”
许渝点点头，转身跑进了宿舍楼，没有回头看徐欣薇一眼，也没有问她有没有事。
徐欣薇和周明宇站在楼下，沉默了一会儿。雨还在下，打在宿舍楼的屋檐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周明宇突然开口，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徐小姐，我知道你很在意许渝，我们认识的这几天，我能看出来，你和许渝的关系很好。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真心喜欢许渝的，我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委屈。”
徐欣薇看着周明宇，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了，脸上却带着认真的表情。她心里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难过，只有满满的疲惫。她知道，周明宇说的是真的，他会好好照顾许渝，会给许渝她给不了的东西。“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有点沙哑，“你不用跟我说这些。许渝是我的好朋友，我希望她能幸福。”说完，她转身往自己的宿舍走，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却让她觉得很清醒。
那个夏天，徐欣薇过得格外漫长。她开始刻意回避许渝，不再跟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餐，而是早早地起床，独自一人去；上午上课，不再帮许渝占位置，而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离许渝远远的；下午没课，不再去图书馆，也不再去画室，而是去校外的书店看书，或者去咖啡馆写东西，尽量避免跟许渝碰面；晚上回宿舍，不再跟许渝聊天，而是早早地洗漱，躺在床上，假装睡觉，等许渝睡着后，才偷偷地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那些和许渝一起走过的日子。
许渝察觉到了她的疏远，却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偶尔会找她道歉，说“欣薇，是不是我最近忽略你了？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的”。徐欣薇却只是说：“没什么，我最近有点忙，要准备期末考试，还要写论文，没时间跟你一起。”她知道自己在撒谎，可她没有办法，只要一看到许渝，她就会想起周明宇，想起那些让她难过的画面，心里就会疼得厉害。
七月中旬，学校放暑假。许渝要回老家苏州，周明宇去火车站送她。徐欣薇没有去，她躲在宿舍里，看着许渝收拾行李，看着她把自己送的那条浅蓝色连衣裙放进行李箱，看着她把周明宇送的糖葫芦串（她用线串起来，当成了装饰品）放在书包里。
许渝走之前，给徐欣薇发了一条消息：“欣薇，我回老家了，暑假快乐。开学我给你带老家的特产，有你喜欢的桂花糕，还有我妈做的酱鸭，特别好吃。”
徐欣薇看着消息，心里酸酸的。她想回复“一路平安”，想回复“暑假快乐”，想回复“我等你带特产回来”，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却只打出了“一路平安，暑假快乐”这八个字。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扔在一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知道，这个夏天结束后，她和许渝之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而她心里的那份心意，那份藏在梧桐叶里、藏在《海子诗选》里、藏在每一个和许渝一起走过的日子里的心意，也只能像夏天的雨水，悄悄落下，又悄悄消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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