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香入府
花轿一路颠簸，林微端坐其中，盖头下的面容无波无澜。
外界的喧嚣、锣鼓的喜庆，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嫁衣光滑的布料，触感陌生——这双手，更熟悉的是兵器冰冷的温度和血液黏腻的触感。
“罗刹。”
江湖上曾闻此名而色变。暗香组织的前首领，如今已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中的亡魂。她以林府庶女林微的身份重生，只求一方安宁，了此残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嫡母贪图萧府聘礼，将她推入这桩众所周知的“火坑”。
传闻婆母刻薄，妯娌难缠，小姑子跋扈。
林微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带着一丝嘲讽。比起淬毒的阴谋和见血封喉的厮杀，后宅妇人的手段，于她而言，不过是小孩子玩的把戏。
但是有一点，让她心绪微澜。
临上轿前，她那向来怯懦的生母，趁乱紧紧握了握她的手，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薇儿……萧府水深，凡事……下手轻点。”
下手轻点。
母亲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出于对女儿性情的某种隐忧？
林薇思绪被轿外一声高亢的“落轿”打断。轿帘掀开，喧闹声浪扑面而来。一只手伸了进来，指节修长，干净，带着养尊处优的优雅。
她的“夫君”，萧府嫡长子，萧凛。
林微垂眸，将手轻轻搭上，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刻意让指尖微微颤抖，仿若寻常新嫁娘的紧张无措。
男人握紧了她的手，力道沉稳，带着安抚的意味。
“莫怕。”他的声音温润，如春风拂过耳畔。
盖头阻挡了视线，但林微能清晰感知到他的存在——身量很高，步伐稳健，气息……异常均匀绵长，不像寻常文人。
嗯哼，传闻萧家大公子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
她心底冷笑，这“病”倒是养出了一副好体魄。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低呼一声：“呀！”
萧凛手臂及时用力，稳稳扶住了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小心。”
“多、多谢夫君。”林微声如蚊蚋，将受惊庶女的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跨火盆子，拜天地。一系列繁复的礼仪在她机械般的顺从下完成。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探究的，怜悯的，幸灾乐祸的。还有几道，非常锐利的，想必来自她那未来的婆母和妯娌，小姑子吧。
终于，她被送入洞房。
喧闹被隔绝在外，室内一片静谧，只剩下龙凤喜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侍女们悄声退下，房门合拢。
林微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沿，依旧顶着盖头。她在等。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面的宴饮声隐约可闻。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评估着这座府邸的格局与守备——这几乎是她深入任何新环境的本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门被推开，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一丝……清冽的松木气息。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
林微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她适时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双手紧张地绞住衣袖。
“让你久等了。”萧凛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或许是因为饮了酒，比之前更低沉了些。
他没有立刻掀开盖头。
林微感觉到他微微俯身，靠近了她。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盖头下的珠串。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属于顶尖刺客的本能几乎要破体而出，将任何靠近的威胁格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不能露馅。
他现在是她的“夫君”，一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他似乎低笑了一声，极轻，带着一丝玩味。
“我这府里，规矩多，人心杂，”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日后，怕是要委屈夫人了。”
林微心头一跳。这话，是提醒，还是警告？
她尚未回应，只见眼前骤然一亮。
描金喜秤已然挑落了大红盖头。
烛光有些刺目，林微下意识地抬起眼帘，撞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萧凛就站在她面前，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更衬得面如冠玉。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幽深得像是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惊慌”如小鹿的模样。
四目相对。
一个伪装着柔弱，试探着深浅。
一个隐藏着锐利，审视着真伪。
洞房内红烛高燃，暖意融融，却仿佛有无形的冰霜在两人之间悄然凝结。
萧凛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鬓边的珠花，动作轻柔，目光却未曾从她眼中移开半分。
“夫人，”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林微垂下眼睑，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冷芒。
安宁？怕是奢望了。
这萧府的后宅，怕是比那刀光剑影的江湖，还要热闹。
而她这位“病弱”的夫君，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哼，很好。
她倒要看看，这场戏，究竟谁能演到最后。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