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爱（二）

秋意渐浓时，严浩翔又攥着两个空瓶子跑到公园，却没在老地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往常贺峻霖总会蹲在那棵大槐树下，见他来了就笑着挥手，蛇皮袋鼓鼓囊囊地靠在腿边。可今天只有满地落叶，风卷着叶子打旋，像在嘲笑他的落空。

“贺峻霖？”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公园里荡开，只引来几声鸟雀的聒噪。

他跑遍了公园的角角落落——假山后、长椅旁、小卖部窗边，甚至是贺峻霖说过“捡瓶子最多”的垃圾桶旁，都没有那个瘦高的少年。

“阿姨，你见过一个总在这里捡瓶子的哥哥吗？”他拉住扫地的阿姨，急得眼眶发红。

阿姨叹了口气：“你说小贺啊？前两天就搬走啦，听说是跟着亲戚去外地了，走得挺急的。”

“搬走了？”严浩翔愣在原地，手里的空瓶子“啪嗒”掉在地上，滚出很远，“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不信。接下来的日子，他每天都来公园等。钢琴课也不上了，被父亲训斥时也只是沉默，然后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在槐树下。他想，贺峻霖说不定是生气了，气他上次没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分给他，等气消了就会回来的。

可树叶落光了，第一场雪下了，贺峻霖还是没回来。他藏在树洞里的变形金刚落了灰，留给他的那颗水果糖纸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

后来，严浩翔去了国外学音乐，行李箱里偷偷塞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空瓶子。他时常对着瓶子发呆，想贺峻霖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再遇见愿意分他半袋薯片的人。

二十岁那年，他回国参加父亲的再婚宴。推开家门时，客厅里站着个陌生的少年，穿着洗得干净的浅蓝色衬衫，正局促地给长辈们倒水。

听到动静，少年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严浩翔手里的行李箱“哐当”砸在地上。

是贺峻霖。

他瘦了些，眉眼长开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可那双眼睛里的局促和温和，和记忆里那个蹲在槐树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分毫不差。

“小严，过来。”父亲招招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这是你小妈，以后也是一家人了，你叫……”

“小妈？”严浩翔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冰碴。他看见贺峻霖的肩膀猛地一颤，端着水杯的手晃了晃，水溅在光洁的地板上，像一滴突兀的泪。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长辈们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探究和尴尬。贺峻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唇线。

严浩翔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发不出声音。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那个会把薯片全塞给他、说“不爱吃”的少年，那个他以为消失在时光里的贺峻霖，竟然以这样荒唐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转身冲出客厅，不顾身后父亲的呵斥。秋日的风灌进领口，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想起小时候贺峻霖塞给他的那颗糖，甜得让人心慌；想起那些攒满空瓶子的午后，阳光暖得像个谎言。

原来有些再见，比永别更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