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子里的爱（六）

暮色漫进客厅时，贺峻霖正蹲在茶几旁擦地板，严浩翔下午打翻的咖啡渍黏在木纹里，得用热水反复擦才能去净。他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几点污渍，是洗外套时溅上的泥点。

门锁转动的声音让他动作一顿，抬头就看见严浩翔搂着个穿短裙的女孩走进来，女孩笑盈盈地挽着他的胳膊，发梢扫过严浩翔的手腕，亲昵得刺眼。

“浩翔，你家好大啊。”女孩的声音甜腻，目光扫过蹲在地上的贺峻霖时，带着几分好奇的打量。

“嗯，随便坐。”严浩翔的视线落在贺峻霖身上，嘴角勾起抹刻意的笑，他抬手揽住女孩的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贺峻霖低下头，用力拧干抹布，水声哗啦作响，像是要盖过客厅里的笑语。他知道女孩是谁——早上严浩翔打电话时提到的“琪琪”，听说是哪家世交的女儿，和严浩翔站在一起，像杂志上剪下来的人物，般配得让人自惭形秽。

“对了，忘了介绍。”严浩翔突然开口，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蔑，“这是……我爸爸的继子，暂住家里。”他没提那个尴尬的称谓，却故意加重了“暂住”两个字。

琪琪眨了眨眼，没再追问，只是往严浩翔怀里靠了靠：“那我们上楼玩游戏吧？你说过要教我弹吉他的。”

“好啊。”严浩翔应着，路过贺峻霖身边时，故意放慢脚步，鞋尖差点踢到他的手背，“地上脏，别擦了，佣人回来会弄。”

这话听着像体恤，眼神里的挑衅却藏不住。

贺峻霖没抬头，直到楼梯传来脚步声，客厅彻底安静下来，他才停下动作。窗外的天全黑了，屋里没开灯，只有厨房透来一点微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贴在地板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他想起小时候严浩翔把最后一颗糖塞给他时，说“贺峻霖，以后我只给你带糖”；想起两人在公园长椅上刻名字，严浩翔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原来“一直”这么短，短到一场搬家就能隔断，短到重逢时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他慢慢站起身，膝盖蹲得发麻。刚要去开灯，就听见楼上传来吉他声，混着女孩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转身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口灌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眼底的涩意。

镜子里的人眼眶微红，嘴角却抿得很紧。贺峻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温热的液体，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别傻了。”他对着镜子里的人轻声说，声音哑得厉害，“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忘了吗？”

他算什么呢？一个靠着钱寄居在严家的一个不速之客。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水滴落在池子里，滴答，滴答，像在为谁的心事倒计时。贺峻霖低头继续擦那片早已干净的地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连自己都唾弃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