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镇的风总带着几分华山巅的凛冽，吹得客栈门口的酒旗猎猎作响。云逍坐在角落的木桌前，面前的粗瓷碗里，茶水早已凉透，他却没动一口，只是垂着眼，耳尖却死死捕捉着客栈里每一句与“沈孤鸿”相关的话语。
这已是他在客栈枯坐的第三日。自那日听到天衍宗弟子将云家灭门视作“立威例证”后，他便没再贸然离开——沈孤鸿的下落仍是谜，贸然行动只会暴露行踪，倒不如借着这鱼龙混杂的客栈，从江湖人的闲谈里淘些有用的讯息。
“你们说，那清风剑沈孤鸿到底去了哪儿？前阵子还听说他要联合武当对抗天衍宗，怎么突然就没影了？”邻桌一个穿短打的镖师放下酒碗，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
他对面的灰衣汉子嗤笑一声，往嘴里塞了块酱牛肉：“对抗天衍宗？我看是自不量力！依我看，他八成是投靠影阁了——毕竟现在影阁势头正盛，连带着天衍宗都要给几分面子，总比被人追得像丧家之犬强。”
“放屁！”旁边一个背着长剑的年轻弟子猛地拍桌，“沈前辈是江湖公认的君子，怎么可能投靠影阁那种邪派？我听我师父说，他是被天衍宗的人暗算了，秘密处决在华山后山的深谷里，连尸体都没找着！”
这话一出，客栈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附和说曾看到天衍宗执法堂弟子深夜往华山后山运东西，也有人反驳说上周在终南山见过一个戴斗笠的老者，剑法与沈孤鸿的“清风十三式”极为相似，八成是沈孤鸿带着武当秘宝隐居了。
各种传闻像走马灯似的在耳边转，真真假假，相互矛盾。云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心里的迷茫像潮水般涌上来——楚渊说沈孤鸿是唯一敢与天衍宗抗衡的人，可现在看来，这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隐了，要么就是成了传闻里“投靠邪派”的叛徒，哪一条路，都像是断了他最后的指望。
他想起楚渊临终前的眼神，想起楚风倒在血泊里的样子，胸口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难道真要就此止步？可他身后，是云家几十口人的血海深仇，是墨叔、林风、楚氏父子用命铺就的路，他退无可退。
“砰”的一声，客栈门被推开，两个穿浅青色道袍的身影走了进来，腰间佩剑上“天衍”二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客栈里的喧闹瞬间矮了半截，不少人悄悄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天衍宗在这一带的威慑力，早已深入骨髓。
那两个天衍宗弟子显然习惯了这种敬畏，径直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大声唤来店小二点了酒菜。其中一个高个弟子端起茶杯，瞥了眼客栈里噤声的众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倨傲：“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不过是提了句沈孤鸿，至于吓成这样？”
他身边的矮个弟子嗤笑：“沈孤鸿那老东西也是活该，非要挡宗主的路。你忘了去年云雾山的事？云家不就是因为不肯交出《流云诀》，还敢对宗主不敬，被影阁帮着灭了满门？现在江湖上谁不知道，那就是给所有不服气的人提个醒——敢和天衍宗作对，就是这个下场！”
“云家？”高个弟子挑了挑眉，“我记得那家族挺低调的，怎么就惹到宗主了？”
“谁知道呢，”矮个弟子漫不经心地扒了口饭，“听说他们手里的《流云诀》是本绝世心法，宗主怕他们日后崛起威胁到天衍宗的地位，干脆先下手为强。现在多好，一劳永逸，连带着沈孤鸿这等刺头都不敢冒头了。”
“嗡”的一声，云逍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砸中，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他死死攥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粗糙的木纹里，疼得他浑身发颤，却远不及心里的愤怒来得剧烈——原来云家灭门，真的是天衍宗宗主一手策划！他们不仅勾结影阁，还把这场屠杀当成“立威”的工具，在江湖上肆意炫耀！
云雾山的雨夜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父亲倒在血泊里，将玉珏塞进他手里时的温度；母亲被黑衣人刺中时，看向他的最后一眼；墨叔浑身是血，推着他跳下悬崖时的嘶吼……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他几乎要忍不住拔出衣襟里的锈剑，冲上去劈开那两个天衍宗弟子的喉咙，问问他们知不知道云雾山的血有多冷，知不知道那些枉死的人有多冤！可他的理智死死拽着他——他不能冲动，一旦暴露，不仅报不了仇，还会让所有为他牺牲的人白白送命。
云逍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筷子，指尖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他低着头，假装专心吃饭，耳朵却还在听那两个弟子的闲聊——他们又聊起天衍宗即将举行的“论剑大会”，语气里满是得意，仿佛那不是武林盛会，而是一场清理异己的狩猎场。
直到那两个弟子酒足饭饱，大摇大摆地离开客栈，云逍才缓缓抬起头。窗外的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像被浸在云雾山的溪水里，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他结了账，走出客栈，没有再往华山方向去——那些混乱的传闻让他明白，在这里耗着没用。他需要换个地方，重新寻找线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得抓住。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的脚边。云逍紧了紧衣襟里的剑，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天衍宗越是嚣张，他就越要活下去，越要查清真相，让那些血债，终究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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