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陆府书房内灯火通明,仿若白昼。陆清辞端坐案前,身形挺拔,清冷的眸子扫视着桌上堆叠的粮簿,指尖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珠子碰撞声清脆利落。
“府中余粮一千三百石,城南粮铺可调八百石,城西庄子能出五百石。”她声音清冷,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还差两千四百石。”
陆文渊眉心紧蹙,似有惊雷滚滚,语气中满是愤懑:“三日之内,要从哪里凑齐这许多粮食?分明是有人要置陆家于死地!”他站起身,来回踱步,双手负于身后,眼神中满是忧虑。
陆清辞抬眸,那清冷的眸光似能洞察人心,她微微一笑,说道:“父亲,如此巧合,江南士族推诿军粮,陆家被诬陷,朝中又有人弹劾萧将军,难道是巧合?”她眼眸微闪,似有光芒跃动,“幕后之人,定是既忌惮萧将军的威望,又想挑起士族与寒门武将的矛盾,好让陛下发难寒门,削弱朝堂势力。”
陆文渊眸色一震,看向女儿的目光中满是惊异和赞赏。父女二人正说着,窗外传来一声轻响。门开处,一个青衫落拓的年轻男子立在阶下,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却是陆清辞的旧识谢明远。他躬身一礼,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声音沉稳而低沉:“三年前救命之恩,明远不敢忘。”他将信递给陆清辞,目光却落在信上,只见信上记载着金陵几大粮商的异常交易,其中陈家三日内购入两千余石,恰好与亏空数目相当。
陆清辞眸光一凝,信上的内容让她心下一惊,却也多了几分笃定:“陈家......”陆文渊脸色骤变,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谈话。管家慌张来报:“萧将军带兵围了陈府,说要搜查赃粮!”
陆清辞与父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事态发展至此,似乎早已超出了陆家的掌控。
雨夜的金陵街道上,马蹄声碎。陆清辞的马车在陈府门前停下时,正看见萧玦按剑立于阶前。玄甲映着灯火,雨水顺着他冷硬的轮廓滑落。他剑眉紧蹙,眼中带着几分寒霜,那模样似是察觉到了一场阴谋,却又被眼前的闹剧扰了心绪。
“陆小姐来得正好。”他语气森冷,话音刚落,陈老板就被士兵押着,浑身颤抖:“确实是陆家让我这么做的!”他抖得似秋风中残叶,还不忘往陆家身上泼脏水。
陆清辞静静看着这场闹剧,轻声问:“陈老板购入的两千石粮食,现在何处?”
萧玦微微一愣,眼神在陆清辞的脸上探寻片刻,才沉声答道:“粮车已在码头截获。”
陆清辞的目光与他相撞,似有星辰在夜空交汇。她缓步上前,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冷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那就请将军带我去看看。”她心中清楚,这一步棋走得好,或许能为陆家扭转局势;走不好,便是引火上身。
码头灯火通明,数十辆粮车整齐排列。陆清辞走近粮车,伸手探入麻袋,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蹙眉。这哪里是粮食,分明是掺杂了大量沙土的陈米!她转身看向面如死灰的陈老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你背后之人,是要你假意购粮,实则用劣米充数,既陷害陆家,又让边关将士吃沙土充饥,是也不是?”
萧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一步步走向陈老板,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响格外骇人:“说。”一个字,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杀气,让陈老板瘫软在地。
陆清辞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萧玦身上。她看到他眸中的锋芒,那是被触怒的战神之怒,也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屈辱。但她也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正义之光。他终究是为边关将士请命而来,这手段或许粗暴,但目的纯净。
陈老板在萧玦的威压下招了:“是赵副将!他说事成之后,保我全家富贵......”
萧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押下去。”
他转身看向陆清辞,眼底的歉意转瞬即逝:“陆小姐,今日之事......”
“将军不必致歉。”陆清辞打断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凉薄,“清辞承诺的三日之期,依然作数。”
她微微颔首,转身欲走。她能感觉到萧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复杂而深沉,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陆清辞心中明白,这一场风波不会就此平息,她与萧玦之间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等等。”萧玦从怀中取出那枚金石,“这个,还你。”
雨水冲刷着上面的纹路,映着灯火微微发亮。那金石上的“金石为聘,山河作证”八个字,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目。陆清辞望着那金石,心中思绪翻涌。这金石于她而言,已不再是单纯的聘礼,而是萧玦与她之间、陆家与寒门之间一场无声博弈的开端。
她没有接,只轻声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她抬眼看他,目光清凌凌的:“将军若真觉得亏欠,不如许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他声音低沉,却带着说不出的凝重。
她笑了笑,转身登上马车:“日后若有机会,再告诉将军。”
车帘落下,隔绝了萧玦复杂的目光。他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陆清辞走得很从容,但那从容背后,是他无法窥探的深沉。
马车驶过积水的街面,溅起细碎的水花。雨还在下,将金陵城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陆清辞坐在车厢内,神情平静。她知道,这场博弈她已胜了一筹,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她与萧玦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而在不远处的巷口,一道身影悄然隐入黑暗,朝着与陆府相反的方向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