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光总带着点温吞的软。夕阳把宿舍楼的檐角染成蜜色时,墨蓝色的天幕上已悄悄浮起一轮月,清浅得像块刚浸过水的玉,连边儿都透着朦胧的白。
许言庭和周任踩着余晖往里走,推宿舍门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里头竟比想象中亮堂得多。
房间不算阔绰,却拾掇得利落:两张木床挨着墙放,床单是洗得发白的米白色,铺平得没一丝褶皱;床头各抵着张书桌,桌面光溜得能映出人影,书架上还留着淡淡的松木味,台灯拧在最方便取的角度,连椅腿都垫了防滑垫。
最难得的是墙角那只垃圾桶,金属桶身擦得锃亮,连缝隙里都没半点灰。
“我去,这宿舍够意思啊!”周任眼睛“唰”地亮了,肩上的背包“咚”地甩在地上,几步冲到靠窗那张床前。他原地屈腿跳了跳,“咚”一声扑上去时,弹簧床垫发出声闷乎乎的软响,带着点晃悠的弹性。
他在上面滚了半圈,胳膊肘支着脑袋喟叹:“比咱们以前那宿舍强十倍!你看这床垫,软乎乎的——”
许言庭没接话,走到书桌前抬手拂过桌面,指腹蹭到一点极淡的木刺。
他拿起桌上那本厚皮书,封面是哑光的黑色硬壳,边缘烫着细银的字,翻页时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里头密密麻麻全是公式,间或夹着几幅手绘的图表,线条利落得像用尺子量过。
“是不错。”他合上书放回原处,视线越过窗棂扫向窗外——夜色已经漫上来了,远处的树影成了模糊的墨团。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嘴角勾出抹浅淡的笑,声音轻得像怕惊着谁:“就是不知道,那位宋教授,住的地方得有多讲究。”
话音刚落,刚从床上坐起来的周任就懵懵地看他一眼,眼里明晃晃飘着个“?”。
另一边,宋殃的宿舍里正静悄悄的。他半靠在床上,手里捏着本摊开的书,书页上的字密密麻麻,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手背上,暖得像层薄绒。
忽然“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不重,却在这安静里格外清晰。
宋殃抬眼往门的方向瞥了瞥,眉梢微蹙——这个点,谁会来?他心里嘀咕了句“谁那么闲”,还是合上书放床头柜上,起身往门边走。
门“咔哒”一声开了,门外站着的人抬眼笑时,那张俊朗的脸直挺挺撞进宋殃视线里。
许言庭比他想象中要高些,宋殃微微抬了抬下巴,心里莫名叹道:早上在办公室隔着张桌子,怎么没觉出他比自己高?
“Hello,宋教授?”许言庭嘴角扬着,眼里带着点促狭的笑,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里都沾着点“贱兮兮”的调子。
宋殃一看见他,刚松缓的脸瞬间又冷了下来,眉峰压得低低的。
“你有事?”他盯着许言庭的眼睛,声音没半点温度。
“教授,没事就不能找您?”许言庭说话的功夫,脚尖已经悄悄蹭过门槛,整个人“溜”进了屋里,动作快得像只偷溜进院子的猫。
他一进房间,视线就跟装了雷达似的扫了一圈——宋殃这宿舍比他们那两间床位的格局确实讲究多了:靠墙摆着张独立的实验台,台面是光滑的白色石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半排试剂瓶,标签贴得方方正正。
另一边是个矮柜,柜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床都是带书架的单人床,比他们那木床看着精致不少。
末了他吹了声轻哨,指尖点了点实验台:“宋教授,您这地儿可比我们那俩床位的格局讲究多了。”
阳光透过纱窗落在试剂瓶上,瓶里的液体晃出细碎的光斑,亮晶晶的。“够气派。”
宋殃反手“砰”地关上门,指节在门板上敲了敲,发出“笃笃”两声,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许同学,实验室的规矩没教过你?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进的别进。”
他走到实验台前,指尖把那排试剂瓶往里推了推,避开阳光直射的角度,语气冷了几分:“早上一巴掌不够疼?还有,谁准你进来的?”
“怕我们宋教授一个人待着太闲了呗。”许言庭没接他的话茬,转身靠在书桌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本摊开的外文期刊,纸页边缘被他蹭得微微发卷。
“听说您是咱们所最年轻的首席?之前在学术会议上看您报告,还以为是个只会啃公式的老古板呢——没想到真人比想象中……鲜活。”
宋殃的眉峰挑了挑,眼里闪过点极淡的笑意,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他轻嗤一声:“看来没放照片上去,是容易误导。”
话音落时,嘴角竟真的弯了弯,只是快得像错觉。
接着他转身拉开书桌抽屉,摸出个未拆封的烧杯扔过去:“接着。”
许言庭眼疾手快抬手接住,玻璃烧杯在手里掂量了两下,杯壁光滑得很。他挑眉:“这是……给我的见面礼?”
“隔壁水房接400mL水。”宋殃没看他,重新躺回床上,把刚才那本书掀开,书页恰好遮住半张脸,声音从书后透出来,带着点懒:“顺便帮我把门口的快递拿进来,超时要付保管费。”
“行啊。”许言庭应得爽快,刚转身要走,门外忽然传来周任咋咋呼呼的喊声:“言庭!你跑哪去了?宿管阿姨来查寝了——”
许言庭手忙脚乱地往水房跑,接完水又拐去拿快递,回来时手里拎着个纸箱,冲宋殃挤了挤眼:“欠我个人情啊宋教授。”
话音未落,人已经跟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关门时带起一阵风,“呼”地吹得宋殃盖在脸上的书“哗啦”翻了两页。
宋殃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抬手把书拽下来扔在胸口。屋里又静了,只有窗外的风声轻轻刮着纱窗。他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书页,眉头微蹙:“我……见过他吗?”
心里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冒了出来,像根细针轻轻扎着,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许言庭笑起来的样子,或是凑过来时的眼神,总让他想起些模糊的片段,却又抓不住具体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