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外妖人”、“污秽不堪”的指控如同两块巨石砸进死水，瞬间在前厅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就连原本有些意动的张族老，看向薇薇的眼神也瞬间充满了惊疑和审视。在这个对鬼神之事宁可信其有的时代，这样的指控足以毁掉任何人。
王氏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尖声道：“我就说这丫头怎么像变了个人！原来是撞了邪！快！快去请道士！”
厅内一时间人心惶惶，马家的家丁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薇薇身上真带着什么不洁之物。
面对这骤变的局势和足以致命的污蔑，林薇薇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但越是危急，她越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只会坐实对方的指控。
她没有立刻大声辩解，反而在众人或惊惧或怀疑的目光中，缓缓地、极其镇定地向前走了两步。她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直视着因得意而面露狞笑的赵文昌。
“赵公子。”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我原以为你只是趋炎附势，目光短浅。没想到，你为了阻止我林家自立，竟能编造出如此恶毒、毫无根据的谣言，真是令人不齿。”
她先定性，将对方的指控打为“谣言”和“恶意中伤”。
赵文昌被她的平静激怒，喝道：“谣言？那你当掉来历不明的古怪衣物，作何解释？你那闻所未闻的所谓‘设计’，又从何而来？若非妖邪，你一个深闺女子，如何懂得这些？”
“我如何懂得？”薇薇重复了一遍，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和讥讽。她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两位族老身上。
“叔公，母亲，还有在场的诸位。我林家以何起家？”她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张族老下意识回答：“自然是布业。”
“没错，布业。”薇薇接过话，语气沉静而有力，“我父亲经营布庄十几年，我自懂事起，便在布庄里玩耍，看过无数匹绸缎绢纱，摸过各种织法纹理，听过父亲与工匠讨论印染配色。耳濡目染，为何不能对衣物结构有所心得？”
她这是在为自己的知识来源建立一个合乎逻辑的、属于“林薇薇”这个身份的解释。
“至于那身被当掉的衣物……”薇薇顿了顿，脸上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悲伤与无奈，“那是我生母，临终前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样式或许与当下不同，只因它是我外祖母家传的手艺，源自异地他乡，故而少见。若非父亲病重，家中拮据到无钱抓药，我怎会……怎会忍心当掉母亲遗物？”
她说着，眼圈微微发红，声音也带了一丝哽咽。这番半真半假的说辞，将“古怪衣物”的来源推给了已故的生母和模糊的“外祖母家传”，既解释了来源，又唤起了同情，让人无法深究——毕竟，死无对证。
厅内气氛微微一滞。提及已故的生母，几位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巧言令色！”赵文昌见势不妙，立刻打断，“就算衣物来源你说得通，那这‘玲珑内裳’呢？如此……如此大胆的设计，岂是寻常女子能想出的？”
薇薇猛地转头，目光如炬射向赵文昌，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赵公子口口声声说此物大胆、污秽，敢问公子，可曾亲眼见过此物成品？可曾了解它一针一线如何缝制？可曾问过任何一位女子，是否愿意为了所谓的‘合乎礼法’，而常年忍受……身形不适、行动不便之苦？”
她一连串的反问，步步紧逼：“你什么都不了解，仅凭臆测，便给我扣上‘勾结妖人’的滔天罪名！我倒要问问，你如此急切地想要将我嫁入马家，究竟是为了林家好，还是因为你赵家早已投靠马老爷，生怕我林家有了起色，坏了你们的好事？！”
“你……你血口喷人！”赵文昌被戳中痛处，脸色瞬间涨红，气急败坏。
薇薇却不给他喘息之机，她面向两位族老，深深一福：“叔公明鉴！薇薇此举，或许惊世骇俗，但初衷皆是为了林家能有一条活路，而非坐以待毙！我愿立军令状，已表明心志。而赵公子，除却污蔑构陷，又可曾为我林家渡过难关，拿出过半分实质性的举措？他今日所为，究竟是救我林家，还是……毁我林家？！”
最后一句，她掷地有声，直接将问题的核心从“设计图是否妖邪”拉回到了“谁才是真正为林家着想”的现实层面。
利弊权衡，再次占据了上风。
张族老与李族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是人精，赵文昌那点心思，如何看不穿？相比之下，林薇薇虽然行事出格，但条理清晰，目标明确，更拿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张族老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决断。他重重一拍桌子，沉声道：“够了！”
他目光严厉地扫过赵文昌：“赵公子，此乃林家家务事，不劳你费心！至于什么妖邪之说，无凭无据，休得再提！”
一句话，压下了赵文昌的指控。
赵文昌脸色铁青，还想再争辩，却被张族老的眼神逼退。
张族老这才看向薇薇，语气凝重：“薇薇，你既立下一月之期，族中便给你这个机会！城西染坊旁那间废弃的库房，可暂借与你使用。至于马家之事，家族会为你周旋一月。一月之后，若你未能达成承诺……”
“薇薇甘受任何处置！”薇薇立刻接口，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危机暂解，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赵文昌怨毒地瞪了薇薇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王氏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明着反对。
众人渐渐散去，前厅只剩下薇薇和一脸心有余悸的青黛。
“小姐，刚才……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青黛拍着胸口，后怕不已。
薇薇也松了口气，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关。赵文昌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真正的挑战——在一个月内赚到五千两，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需要尽快将设计变为产品，找到原料和工匠……
就在这时，刚才那个站出来指证她当掉衣物的小厮，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忐忑，低声道：“小……小姐……”
薇薇看向他。
小瑟缩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道：“小的……小的有个表哥，是在城里‘锦绣坊’做裁缝学徒的，手艺据说还行，人也挺老实……小姐若是要寻工匠，或……或许可以见见他？”
薇薇心中一动，这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闪烁的小厮，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淡淡问道：“你为何要帮我？”
小厮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小的……小的只是觉得，小姐您刚才……很厉害。而且，赵公子他……他之前私下里给过小的银钱，让小的盯着您……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薇薇目光微凝。原来如此。
这算是不打自招，也是一种投诚。
她沉吟片刻，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个陷阱。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林福。”
“好，林福。”薇薇看着他，“让你表哥，明日午后，到城西库房等我。记住，我要的是可靠的人。”
“是是是！谢谢小姐！小的保证表哥一定可靠！”林福连连点头，弓着腰退下了。
看着林福消失的背影，薇薇眉头微蹙。
第一个潜在的工匠线索出现了，但这背后，是真心投靠，还是另一重算计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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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结束
悬念：
薇薇虽然险险化解了“妖邪”指控，赢得了一个月的时间，但前未婚夫赵文昌的敌意已然明朗。主动提供工匠线索的小厮林福，他的投诚是真心悔过，还是赵文昌安排的又一重阴谋？薇薇的创业之路，从一开始就布满了迷雾与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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