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的三步距离

苏晚的指尖刚触到钢琴黑白键，窗外的雨就落了下来。初夏的雨急且密，打在雕花铁栏杆上，溅起的水花像碎掉的珍珠，恰好与她指缝间漏出的半阙《月光》混在一起。

陈野就站在离钢琴三步远的地方。深灰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疤——那是上周在商场，有人冲撞过来时，他替她挡下玻璃碎片留下的。他身姿笔挺，却又刻意放轻了呼吸，像株沉默的青松，既守着边界，又把所有注意力都拢在她身上。

“今天的雨，比上次去墓园那天还大。”苏晚忽然停下弹奏，转过琴凳看向他。她穿米白色真丝连衣裙，领口缀着细小的珍珠扣，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被空调风拂得轻轻晃。她生得极好看，是那种带着暖意的美，眼尾微微上挑，却因性子温和，总像蒙着层软纱，连说话声都轻得像雨丝。

陈野的视线在她脸上顿了半秒，又迅速落回地面的防滑地毯——那是他上周发现她练琴时偶尔会走神踩空，特意找管家换的。“是，”他声音低沉，语气平稳，“气象预警说会下到傍晚，您晚上的花艺课，需要调整时间吗？”

苏晚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琴凳边缘的木纹。她想起方才弹琴时，余光里总映着他的身影。他站得太端正，连握着拳的姿势都一丝不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淡白——她知道，他是在警惕。这栋别墅太大，父亲常年不在家，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佣人，只有他是时刻跟着她的。

“陈野，”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你上次说，你家乡也常下这样的雨？”

陈野微怔，大概没料到她会问起自己的事。他入职三个月，除了必要的安全汇报，从不多说一句话。但他还是如实回答：“是，南方的雨，和这里很像，下起来就黏黏糊糊的，能连下好几天。”

“那你家乡有这样的钢琴吗？”苏晚指了指面前的斯坦威，琴身擦得锃亮，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没有。”陈野的喉结动了动，“我们那儿的小学，只有一架旧风琴，键子都掉了两个。”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过音色还行，我小时候偷偷弹过一次。”

苏晚眼睛亮了亮，像雨幕里透出的星光。她从琴凳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这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细碎灰尘，还有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你……现在想弹吗？”

陈野的身体瞬间绷紧，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半步，正好回到最初那三步远的距离。“抱歉，苏小姐，”他的脸色有些发白，手指攥得更紧了，“我的职责是保护您，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窗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树枝被风吹断砸在了玻璃上。苏晚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他的身体滚烫，肌肉硬得像块石头，却在触到她指尖的瞬间，极轻地颤了一下。

陈野迅速稳住身形，伸手将她往身后带了带，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那里藏着经过报备的电击器。“别怕，我去看看。”他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妥，却在转身时，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短，快得像雨珠落在窗上又滑走。但苏晚看清了，他眼底没有平时的警惕，反而藏着点别的什么——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火星，明明灭灭的，落在她心里，轻轻烫了一下。

雨还在下，钢琴上的琴盖没关，黑白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陈野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别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雨声和她自己的心跳声，混在一起，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