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冷宫檐角结的薄霜被晨光染成浅金。姜书瑶倚在雕花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洒金笺。纸上的墨迹因昨夜握得太紧,已经有些模糊。她听见远处传来铁靴踏地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敲在她心口。
她将纸笺轻轻折好,压在袖下,转身走到红泥炉边。茶水正沸,白瓷壶嘴腾起袅袅轻烟。她执起茶匙,却迟迟未动。
门开了。
慕承渊玄色大氅扫过门槛,带进一阵寒风。他身后是灰蒙蒙的天色,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却依旧挺拔如松。他站在三步之外,目光落在她手边的茶具上。
“朕给你一碗粥、一盏茶,你便以为这是全部?”他声音不高,却像浸了冰似的,凉得刺骨。
姜书瑶嗤笑一声,掀帘而出。“陛下若想折辱我,不如直说。冷宫待客之道,倒是很合您的性子。”
他没有应声,只缓步走近。铁靴踩在青砖上的声响停在她身侧,她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一丝雪意。
“你以为朕是在等你低头。”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可你错了。”
她抬起眼,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那里面藏着什么,她看不懂,也不愿去懂。
“朕要你清醒地看着——”他靠近一步,气息拂过她耳畔,“你逃不掉。”
她猛地抬手,扣住他手腕。指尖压在他腕间一处隐秘的龙穴上,稍一用力,就能让他动弹不得。
“陛下当真不怕我走?”她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挑衅,“林晚照已备好退路。”
慕承渊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倒多了几分危险。
他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抚上她的颈侧。指尖温热,却让她脊背发紧。
“你以为林晚照能带你离开?”他声音轻缓,像哄人似的,“可你忘了,听风楼是何时建起来的?”
姜书瑶瞳孔微缩,心中泛起一丝不安。
他俯身,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昨夜潜入者,朕已擒下。你要不要见他?”
她猛地后退一步,却撞上身后的案几。红泥炉上的白瓷壶晃了晃,茶水溅出几滴,落在她衣襟上。
慕承渊顺势收回手,袖摆掠过炉火,惊起一缕茶烟。
“你说,朕对你,是宠,还是囚?”他声音轻柔,却像一把利刃,刺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姜书瑶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又迅速被压抑下去。
她缓缓坐回案前,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陛下既然早有准备,又何必多此一举?”她语气淡然,仿佛方才的对峙从未发生。
慕承渊绕过案几,在她对面坐下。他伸手拿起她方才用过的茶杯,凑近鼻尖嗅了嗅,又放回原处。
“你总是这样。”他忽然开口,“装作不在乎,实则每一步都在试探朕的底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袖下的洒金笺上。
“令尊临终前,可曾告诉你,为何甘愿嫁你入皇家?”
姜书瑶的手指微微一颤,茶盏边缘磕在案角,发出一声轻响。
“你……”她抬头看他,眼神第一次有了动摇。
慕承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说,朕对你,是宠,还是囚?”他重复道,声音比之前更低,却更显压迫。
姜书瑶沉默片刻,终于放下茶盏。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株老梅树。
“陛下若是想让我低头,怕是要失望了。”她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倔强。
慕承渊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良久,他起身,朝门口走去。
“你若执意不信,朕便让你看看,这天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掌控者。”他停在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宫不会锁你太久。但你若敢逃,朕会把整个听风楼的人都送进去。”
话音落下,他推门而出。
姜书瑶站在窗前,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她缓缓坐下,从袖中取出那张洒金笺。纸上“愿作深山木”几个字已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墨迹晕染开来,像是泪痕。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林晚照。
姜书瑶睁开眼,看向门口。
林晚照走进来,神色凝重。
“小姐,听风楼那边……出事了。”她低声说道。
姜书瑶没有惊讶,只轻轻点头。
“我知道。”她语气平静,“慕承渊早已布好局。”
林晚照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那你还打算留下来?”
姜书瑶望向窗外,风雪渐起,梅枝摇曳。
“我要看看,这个疯批帝王,到底能宠我到什么地步。”她低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林晚照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
“属下明白了。”
她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屋内只剩姜书瑶一人。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洒金笺,指尖轻轻抚过那句词。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她忽然觉得,这句话,似乎也没那么难懂了。
风雪更大了,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下。
这一夜,注定无眠。